」
34
他擰干一塊熱毛巾,輕輕擦掉我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腕,翻過來,對著光看。
那上面有好幾道傷痕。
宋慎窒了片刻。
我站了起來,伸手剝他衣服,襯衣紐扣才解開兩顆,就能看見鎖骨上、肩膀上虬結的疤痕。
眼淚又掉出來。
我繼續解紐扣,卻被他按住了。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哆嗦著仍要去解。
就聽見他說:「不要看了。」
無可名狀的酸澀從心底一直漫到眼眶,我不管不顧地撲上去,踮腳,去找他的嘴唇。
用力,親下去。
宋慎猝然睜大眼睛。
他要推開我,我不讓。
腳下絆倒了什麼,兩個人一齊摔在了床上。
倒下的一瞬間,他還護著我的頭,怕我撞到。
我拉開他的手腕,低頭親吻他。
柔軟的、溫熱的,我記憶里的宋慎,現在就在我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他開始回應我。
頂燈落在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光在搖曳。
他拿手遮住我的眼睛,更深地吻了下來。
經年的離苦、心碎乃至絕望,全都融化在炙熱的擁抱與親吻里。
眼淚從眼角慢慢流下來,原來快樂的時候,人也是會掉眼淚的。
我摩挲著他的脖頸,掀開他的衣擺。
我摸到了好多疤痕。
他僵住了。
下一秒,宋慎松開了我,坐了起來。
他的胸口還因動情而上下起伏,可他伸出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曉曉,」他聲音沙啞,「我送你回去,今天是你的婚禮。」
35
手機鈴聲響起了。
我接起。
是唐河。
宋慎看了過來,微笑:「是你丈夫嗎?」
我沒說話,按了擴音鍵。
唐河輕松的聲音傳出來:「紀女士,找到你的那位了嗎?」
宋慎的臉色有細微的變化。
我說:「找到了,他就在我身邊。」
唐河灑脫地笑了:「你比我幸運多了,真的。」
我沉默著,說:「對不起,今天……麻煩你了。」
他說:「麻煩倒不麻煩,頂多是有點丟臉,大家覺得我被新娘擺譜了。哈哈哈,正好有理由跟你離婚了。」
感到有淚霧漫上來,我哽咽著笑:「嗯,禮金我會全部退給你,另外會給你打一筆賠償金,對不起。」
唐河笑得夸張:「咱們好歹差點成為夫妻,你要不要這麼客氣?賠償金就算了。我說過,如果今天是我的那位回來了,我一定丟下你就走。」
手里的紙巾快要揉爛,我糾結再三,仍然只能說:「對不起。」
他掛斷了電話。
宋慎就坐在旁邊,聽完了全程。
我問他:「現在還要送我回去嗎?」
他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又想掉眼淚,一拳一拳地,砸在他肩膀。
「你送我回去啊,你就看著我跟別人結婚吧!你總是這樣,做了對所有人都好的決定,把自己放在最后面。你有沒有問過我,我想做什麼選擇?」
他只是坐著不動,由著我打。
我忽然站不住,蹲下去,抬頭瞧他的眼睛,淚流滿面。
「宋慎,如果我今天沒有看見你,我們就完了。你知道嗎?」
他終于開口:「我以為你很幸福。」
幸福嗎?把你拋在腦后,跟另一個男人走進婚姻殿堂,我會幸福嗎?
我攥著他的手,緊緊貼在胸口:「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啊?宋慎。」
他搖頭,伸手拉起我,然后用力抱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揉進骨血。
36
我爸媽的電話也追過來了。
那邊還能聽見周萱試圖勸和的聲音。
然而媽媽依舊很憤怒:「紀曉曉,你真的太沒有禮貌了,學人家逃婚是嗎?你也做得出!」
我說:「媽媽,他回來了。」
那邊的怒斥驟然止息,媽媽猶疑著問:「他?那個犧牲了的警察?」
…………
那天,狹小的民宿房間里,宋慎問我,是否考慮清楚了。
還要怎麼考慮呢?我失去了他那麼多年,每一天,我做夢都想要去到他身邊。
他生時如此,他死時也如此。
我含著淚微笑:「我不想要朝夕了,我想要你的一輩子,可以嗎?」
他立在窗邊,背對著我,整個人像一道悄無聲息的影子,仿佛隨時會和黑夜融為一體,再度消失不見。
我忽然有些恐懼,從背后死死抱住他,哽咽:「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我聽見一聲嘆息。
宋慎轉身,遮住我的眼睛,深深地吻下來。
多奇怪啊,我明明忍住了沒有哭,可為什麼,我的臉龐濕漉漉的?
那天,宋慎說,剩下的事情交給他,他會處理。
于是袁叔叔從云南飛來了北京。
他并沒有動用很大的陣仗,但我爸媽望著門口佇立不動的兩個便衣,仍然顯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袁叔叔和我爸媽說了什麼,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媽媽竟然抱著我哭了。
爸爸拍了拍宋慎的肩膀,只說:「你們以后要好好的。」
37
我始終沒有問過他是如何在「去世」兩年后重新回來的。
袁叔叔隱約提了幾句,說宋慎設計讓另一個毒販成了警察的所謂臥底。
在那場焚燒一切罪惡的爆炸中,他逃出生天,卻也失去了和上線的聯系。
兩年里他吃了太多的苦,被猜忌,被懷疑,隱忍蟄伏,最終找到破綻,擒殺了頭目,回到了境內。
寥寥幾句帶過,背后卻有無數的驚心動魄。
歷史并不會記載,新聞也不會報道,但是祖國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