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稍不動,挑眉看我,「小滿,這才不到三分之一。」
不會吧,三分之一不到?
陸稍伸手揉揉我的發頂:「小懶鬼。」
我跳到他身上:「你不懶,那你背我走,好不好?」
陸稍摟住我,輕笑,「好。」
來來往往許多人,好像就只有我是被背著走的,不時有人朝我投來灼熱的目光,我只好把臉埋進陸稍的羽絨服帽子里。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我們才終于到了山頂。
這時候,雪也已經下得很大了。
山頂是一座仿古庭院,很大,有一座小鎮那麼大。
常年不融的積雪將蜿蜒纏繞的木欄染成了入骨的白色,長亭舊廊,紅瓦灰墻,美得令人心驚。
繁多的梅樹稀稀拉拉鑲嵌在漫無邊際的雪白之中,樹梢上郁郁蔥蔥的淺黃色為整個天地都增添了幾分靈動。
我甩開陸稍的手,像只撒歡的小狗沖進雪地里,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轉頭喊陸稍:「陸稍,你快過來!」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仍舊對那一頁畫面記憶猶新。
那個男人,他就站在荒蕪的木欄前望著我,紛紛揚揚的雪花落滿他寬利的肩頭,落滿他黑色的大衣,也落滿了他深邃的雙眸。
他沒有朝我走來,只是靜靜的望著我,隔著遙遙的冰天雪地,我看到所有風景在他身周黯然失色。
「陸稍,你快過來!」我捏了一個雪球朝他砸過去。
陸稍微微偏頭躲了過去,隨即彎腰捧起一簇積雪捏了個球大步朝我跑過來,我趕緊躲,卻依舊被他砸得連連求饒。
陸稍把我拎起來,拍干凈我身上的殘雪,聲音里憋著笑,「又菜又愛玩。
」
我抓住他的衣擺跳到他身上,雙腿夾住他的腰,「你再說一遍!」
陸稍就笑,喉結深深地滾動。
南邊有一座寺廟,走近了才聽見有陣陣低縈的念咒聲,夾雜著木魚的敲打聲,低低沉沉,極有節奏。
透過門縫往里看,一群喇嘛正跪坐在金碧輝煌的大堂內誦經,香煙繚繞,佛像雄偉,莊嚴而又神圣。
廊外雪花紛紛揚揚,我抬頭看陸稍,他眼角眉梢盡是溫和。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是,深愛的人在身邊,這一切都是那麼美滿。
佛家人常說圓滿一詞,或許除了功德之外,更多也指情感。
我記得陸稍跟我說過,我們來這一趟人間,就是一場修行,既為修行,那麼便已有命數,慌不來,急不快。
只是那時我從沒想過,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會再次一個人跨越幾千公里來到這座雪山之上,我為了一個人來,一個我愛到骨子里的人來。
而漫天飛舞的碳火煙飛之中,我念的,是往生咒。
山上有民宿,陸稍說帶我看日出,我們將就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電話叫醒,陸稍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興奮:「快點起床了,小滿。」
哦,對了,和陸稍同居的那段時間里,我知道了他有從不睡懶覺的習慣。
有些慘,似乎預知到了以后被早起壓榨的勞苦生活。
起床洗漱好,打開門之后我才知道天剛蒙蒙亮,不遠處樹影婆娑,燈火稀疏。
幾級臺階下,陸稍正跨坐在一輛山地車上抽煙,微微彎曲的背部像一張弓。
看見我,他摁滅煙頭,「上車。」
明明光線那麼暗,我卻看見他揚起的唇角。
我歪歪倒倒走過去,站在他面前,「太早了,還沒睡好,渾身無力。」
陸稍挑眉,壓低嗓音,「你想表達什麼?」
我張開手:「需要擁抱。」
然后我就被陸稍拎上了車后座,我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身,「陸稍,我好困。」
「不許睡,抱緊我。」
11
停好車,陸稍牽著我走,天還沒亮透,山路又陡峭,我幾乎全程分不清東南西北。
到了目的地,我才知道陸稍已經提前搭好了帳篷,在一處山坡的上頭,遠遠的正前方是村莊錯落的蒙城上空。
我鉆進帳篷里,裹著軟軟的毛毯問陸稍:「你幾點起來的?」
陸稍也鉆進來:「你猜。」
我張開毛毯把他也裹住,靠在他寬闊溫暖的懷里,我打個哈欠,「好困,想睡覺。」
陸稍抱著我,把我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柔聲說:「好,只能睡一會兒,時間到了我叫你。」
得到了應允,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陸稍的身上總有一股好聞的檸檬香味,似乎很淡,又似乎濃郁。
忽然就沒了睡意,我伸手環住陸稍的腰,笑著問他:「陸稍,你信不信如果有一天你不見了,我憑借記憶中的味道也可以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