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同從前一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望進他眼睛里的那一刻,我竟然還能重新記起多年前他陪我看過的星星,那晚,星光浩瀚下的天臺上,他曾輕輕親吻過我。
拜倫有句詩,假若他日重逢,我將何以賀你,以沉默,以眼淚。
我想,這便能作為我與遠青之間最好的詮釋了吧。」
接下來,秦璐寫了她和我爸除開初見的另外兩次偶遇。
第一次,秦璐理智的和我爸保持著安全距離,她的家教和人品不允許自己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第二次,我爸喝醉了,像個孩子一樣跟她認錯道歉,稱自己當初剛剛大學畢業年輕不懂事,一心想要大展宏圖,想要美好未來,而現在過了大半生,他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
「時間一晃,竟然二十七年就這樣過去了,老天讓我再次見到何遠青,究竟是給我的饋贈,還是玩笑?
前半生忙忙碌碌無所為,后半生我多麼想為自己活一次,原諒他當初的不成熟,原諒我自己那顆被困囿多年的早已枯萎的心。」
我以為到這里,應該秦璐就已經和我爸搞上了,結果接下來的內容讓我感到無比震驚。
「何遠青給我發信息約我出去吃飯,我想了很久,拒絕了他。
我想,為自己而活不能作為違背道德原則的借口,忠于自己,才是真正的為自己而活。
可是我沒想到尤真會自殺,她的死,好像一把刀子橫在我脖子上,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直到何遠青告訴我尤真有嚴重的抑郁癥,我才感覺自己重新獲得了一些氧氣。
其實當年我并不恨尤真,她當初不過是給我和何遠青的感情出了道題,是我們自己沒能及格。」
尤真是我媽的名字。
這是倒數第二條內容,還有最后一條。
「終于我們在一起了,月亮就算在水里碎了,也終究還是月亮。十幾歲時的夢想,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也仍然想要去實現。而嫁給何遠青,就是我當時的最大的愿望。」
故事戛然而止,像一首低沉悲傷的音樂,忽然被打斷,只剩下傾聽者在茫然無措。
如果秦璐日記的內容是真的,那麼我媽的死就和她沒有關系,那麼我之前對她的所作所為,甚至對陸稍的所作所為……
期末考之后,我接到了鄉下奶奶家里隔壁常爺爺的電話。
常爺爺說,我奶奶突然病逝了。
我匆忙請了假回家收拾了兩件衣服,出門的時候看見陸稍的車停在外面。
我忽然就邁不開步子了,隔著遠遠的距離,透過車窗玻璃,我看見陸稍望向我的微微蹙起的眉。
我所謂的復仇早已在我爸被醫生宣布成為植物人,以及我偷看過秦璐的那本日記之后結束了。
我現在的別扭,是因為我清楚自己對陸稍動了心,而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陸稍降下車窗:「小滿,別鬧了,過來上車。」
我最終還是聽話的上了車。
車里小聲放著馬頔的《大雁》,我一邊在心里跟著旋律哼唱,一邊側頭悄悄看陸稍。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線弧度。
陸稍是個很好看的男人,秦璐也是個很好看的女人,他們長得很像。
我以為陸稍只是送我到車站,沒想到他是跟我一起回去。
開了五個小時,到的時候是下午兩點。
喪葬的大小事宜幾乎都是陸稍親手操辦的,他出錢出力,耐心溫和的招待安撫我們家那些七七八八的遠方親戚。
忙完所有事天已經黑了,陸稍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參加他們學校上級領導組織的遠程培訓,我坐在老舊的紅木門檻旁邊烤紅薯吃。
「小滿,過來。」陸稍忽然沖我招手。
我走過去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我以為他是要給我看什麼學習資料之類的,結果他很自然的伸手幫我擦了一下嘴巴。
用大拇指,順著嘴角的方向往后拭去,動作輕柔。
「吃烤紅薯的黑姑娘。」他笑著說,聲音里有點兒寵溺的味道。
我佯裝鎮定,問他:「陸稍,你和……她怎麼樣了?」
陸稍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我話里的「她」是指誰。
「分手了。」
我有點兒驚訝:「為什麼?」
陸稍盯著我看了會兒,關上筆記本,「不合適。」
「陸稍。」我喊他。
「嗯?」
柔柔的晚風吹過,院子里墻角下梔子花掉落幾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