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自己還有個家吧?」她開口,語氣依舊是改不掉的尖酸。
「不是你把我趕出來的嗎。」我實在沒力氣同她爭辯。
她冷哼一聲:「還在把喬楚的事情怪我頭上?沒完了是吧?」
「你打這通電話就是為了吵架?」
「行,你啊,就永遠也別回來,野在外面死在外面都不關我事!」
她罵完就自行掛斷了,似乎聯系一次不過是為了往我心口扎上幾刀。
幸好,抗焦慮的安眠藥是有鎮定作用的。
藥性開始發揮,我感到整個人慢慢變輕,仿佛飄在云端,手機滑落在一旁,就像落進了風里。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一個念頭短促地閃過。
喬楚,下墜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有這種解脫的感覺?
25
喬楚出事后,我很少夢到過他,不過這次他來了,穿著初中校服,站在教室走廊外發呆。
「看什麼呢?」我上前。
喬楚回過頭,稚氣的臉龐,青澀干凈。「快下雨了,你帶傘沒?」
「當然,」我從書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折疊傘,「走,回家。」
幾句話功夫,雨已經落了下來。我們擠在一頂傘下,往校門外走。他初中時個子躥得厲害,比我高出了快一個頭,單手撐傘,半邊身子都在雨里。
「為什麼你不會被淋濕?」我盯著他干燥的校服。
「姐,你忘啦?我已經死了。」
雨很大,路上甚至起了一陣陣水霧。喬楚把傘塞給我,自己站進雨中。
「沒忘。」我只能承認,「但你也不用那麼直接吧。」
「我可不撒謊。」他調皮地笑起來,伸手去接那些根本落不到身上的雨,「接下來的風雨只會越來越大,你這把傘,很快也要擋不住了。」
「那怎麼辦?」
我低頭看見積水漫至鞋面,心慌起來。
喬楚站在前方,額前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眼睛。
「走啊。」他沉聲,「還愣在原地做什麼,再不走,你會被淹死的。」
話音剛落,四面霧氣卷地而來,腳下忽然失去了支點,剛才還只淹到褲腿的水位一下子漲到了脖子,我倉皇掙扎,傘被狂風吹走,大雨如注,天地間再無一物可為我遮蔽。
「救……救我!」我嗆水撲騰,拼命想去抓住喬楚的手,卻只抓到了虛無。
「我幫不了你的。」隔著雨幕,喬楚焦急地喊,「離開那個地方,你知道該怎麼走!」
「我不知道!」我絕望地嘶喊,拼了命想浮上水面,卻抵擋不住被某種力量拽住往下沉。
遠處模糊的街景里,走出一個撐傘的人,越來越近,容貌清晰可見。
「時盛……」
缺氧感越來越強烈,求生欲讓我拼命想抓住時盛,可就在滴水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肩膀時,我忽然停住了。
他的身上好干凈,沒有雨痕,沒有狼狽,如果我抓住了他,會不會把他一起拖進這致命的漩渦里?
須臾之際,時盛撐著傘,從容地擦身而過。
水即將漫過頭頂,好像,沒有什麼機會再逃出去了。
「姐姐,」喬楚的聲音如在耳邊,「保重。」
剎那間,周遭陷入黑暗,雨聲不止,世界汪洋成海。
……
我從窒息中驚醒,心跳快得異常,頭痛欲裂。
浴室里傳來嘩嘩水聲,衣架上掛著剛換下的襯衣,時盛已經回來了。
我難受地靠在床頭,時鐘顯示晚上十點,這次藥物維持的睡眠時長變短了。
水聲停住,很快,時盛套了件寬松短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走出來。
「醒啦。」他挨著床邊坐下。
我努力掩飾心緒:「……你怎麼又不吹頭發?」
「沒事,一會兒就干了。」
我皺眉,推他起身:「去吹干,小心偏頭痛。」
「行行行。」
浴室里響起吹風機的動靜,隱約還能聽見時盛哼歌,他似乎心情很好。
我嗓子干渴,想去客廳接杯水,放在一邊充電的手機連續震動了兩下,我看也沒看就拿起,熟練地劃開鎖屏。
直到微信界面跳出,我才意識到拿錯了,這是時盛的手機。
消息內容是時媽媽發來的兩張照片,一張是晚宴合影,時盛和一名女生被雙方家長簇擁著站在最中間。另一張是從側面拍的,照片中時盛笑意淡淡,正在與女孩交談。女孩長得溫婉動人,僅憑一張抓拍也能看出那被良好家世熏陶出的不俗氣質。
我錯愕地關掉圖片,目光又落到了照片上方,二十分鐘前的幾句對話。
「陸瑤瑤對你印象很好,她早晚要回國的,有空你們多交流。」
「陸叔叔這次給公司介紹了一個很好的項目,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你早點懂事,我們也能早點省心。」
時盛的回應極其簡單,只有兩個字:「知道。」
聊天界面突然又動了動,時媽媽發來了對剛才兩張照片的評價。
「大家都說你們很般配。」
我把手機放回原位,沒多久,時盛從浴室里再次出來,靠在門邊笑問:「吃草莓嗎?」
客廳茶幾上多了兩個籃子,里面裝滿草莓。
「哪來的?」我問
「陸叔送的,他在郊區有個農場。你最喜歡草莓,那邊正好也種,我就挑了點。」時盛走近,「不知道好不好吃,給你洗一點?」
「今晚不是只有你爸媽?」我裝作不經意地反問。
時盛動作不易察覺地滯澀了一下,很快恢復自然:「嗯,也請了陸叔,畢竟他是我爸媽老朋友,而且一直對我很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