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中學出事的那個學生,是你弟弟吧?」他沉聲問,「你在哪?我來接你。」
我又回到了三秋弄。
薔薇花在風雨里東倒西歪,時盛打開院門,牽著我走進那棟小洋樓。
躺在他的臥房里,我哭得很安靜,眼淚打濕了大半枕頭。
「我爸媽出國談生意去了,要半個月才回來,這段時間你若不想回去,就待我這吧。」時盛輕撫我的頭發,溫聲道,「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
「你今天吃過東西嗎?」
我不說話。這幾天在家渾渾噩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我去做點飯,你先睡會兒。」
時盛下了樓,我繼續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外頭雨聲連綿,天色愈晚,對面單元樓陸續亮起了燈,唯獨二樓的窗口依舊暗著,那是外公外婆的家。
千頭萬緒糾結纏繞,快要將頭腦撐得裂開。
我痛苦地閉上眼,記憶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有個身影在一片虛無中回過頭,是喬楚青澀的臉。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所經歷的?」
喬楚笑了笑,消失在虛無里。
大概是因為,我也只是個沒用的姐姐吧。
19
喬楚出事后,我給劇組發了請辭短信,畢竟只是個小實習生,他們很快答應了。
新學年開始,時盛被家里安排就近去了 S 市一位熟人的公司,正式學習企業管理。那位熟人,時盛叫他陸叔,是商圈頗有影響力的人物。我聽說過這個的名字,因為美院正在建造的新校區里,有一座圖書館就是他捐贈的。
很顯然,這位陸叔帶他盡心盡力,時盛晝出晚歸,越來越忙。
我獨自待在公寓的時間變得很長,有時能坐在窗邊,從日出看到月落。
時盛在快速成長,好在偶爾也能找到機會喘口氣,我們就像從前一樣逛街看電影,或者干脆買上兩杯奶茶,坐在公園里曬太陽發呆。
他總為自己的忙碌而道歉,我笑著說沒關系啊,我這學期課也很多,白天在學校根本忙不過來。
他捏著我的臉,說怪不得,你最近都瘦了。
他并不知道,其實有的時候我根本沒法去上課,抑郁情緒一出現,我就只能痛苦地躺倒在床上、地上,變成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因為難以入睡,夜晚變得無比煎熬,而每個早晨,我都要等到他出門后才敢睜開眼,面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無助地哭上一陣。
我知道自己病了,梳妝臺最下方抽屜里藏著醫院的診斷結論,喬楚自殺所帶來的創傷,遠遠不止死別而已。
我甚至會為時盛的忙碌感到慶幸,因為我崩潰的模樣真的很難看,哆嗦著手往嘴里送藥的樣子也很狼狽。我拼命遮掩自己的丑態,在時盛面前,努力扮演一個正常的喬薇。
裝久了總有藏不住的時候,最嚴重的一次,我站在窗邊,突然感到腳底一陣失重。時盛沖過來抱起我,我抑制不住地痛哭。
「到底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我告訴他是因為想起喬楚才這樣的,他信了,更加心疼地安慰我。
其實那一刻我腦袋里什麼也沒有想,只是忽然覺得世界正在塌陷。
藥物的副作用會令人遲鈍,時盛不是傻子,有時會看出端倪。
「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
我不敢與他對視,只能撒嬌地摟住他脖子,避開眼神交流。
「你以后能不能早點回來,我等你等得人都傻了。」
時盛寵溺地環住我的腰,而我從他背后的鏡子里,看到自己絕望的真面目。
他的確說到做到,比以往提前兩小時下班,只是每次都帶著一堆任務。
我忐忑地問他會不會有影響,他語氣輕松地表示不礙事,反正陸叔是自己人。
有天夜里,我從噩夢中驚醒,身邊空無一人,床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
我心慌極了,下床去尋,最后在書房里找到了伏在電腦前熟睡的時盛。
他睡得很安穩,長睫毛覆著眼下。
我想叫醒他回房間休息,手不小心動到了鼠標,電腦屏幕立刻亮起,顯示出一段微信聊天。
對話框上方的名字備注「Fiona」,頭像是一張卷發紅唇的自拍照。
時盛在十一點左右給她發了份文件,兩人有幾句交流。
Fiona:收到,辛苦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時盛:不了謝謝。
Fiona:忙了一天不放松下嗎?我打車來接你。
時盛:真的不用,我已經到家了。
Fiona:哈哈哈,陸總居然這麼早就放你回去?
時盛:軟磨硬泡的,家里還有女朋友要陪。
Fiona:哈哈,談戀愛果然影響工作呢。
對話到這本該結束了,然而凌晨一點半,對方又發來兩條信息。
Fiona:可能過段時間你會發現,女朋友還是得找個能幫助你的,而不是拖你后腿的。
Fiona:晚安,明天見。
我感到血液涌上腦門,內心瘋狂想用最惡毒的話回擊,可手懸在鍵盤上卻停住了。
身旁,時盛呼吸均勻,睡得正沉。
我心念變動,轉而拿起桌上他的手機,刪掉了這個 Fiona 的微信,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到房間,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天,時盛像往常一樣早早出門,只是還不到中午,我就接到了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