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要是醒了,您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
「好。」
走出醫院便是江,微涼的江風吹向面龐的時候,我的手腳仿佛才有了直覺。
好冷。
真的好冷。
我蹲在江邊,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我掏出手機,盲目地翻著通訊錄,巨大的悲傷襲來,我卻找不到有誰可以傾訴。
可是就在這時,手機卻閃出了來電的畫面,眼淚已經讓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我憑著感覺按下了接通鍵。
聲音傳來,「你今天不在家嗎?」
我愣了一下,悶聲「嗯」了一句。
對面急促了聲音,「你哭了?」
一個問句,讓我再也沒能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林子標慌了神般說道:「誒你別哭啊,你在哪,我去找你。」
可是我已經說不出話了,眼淚滴在屏幕上,我伸手去擦,卻誤觸了掛斷鍵。
電話接二連三的打來,卻被我通通掛斷——
太煩了,怎麼連哭都不讓人好好哭一場。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雙腳麻的已經失去了知覺,褲子被自己的眼淚浸濕,牛仔褲上呈現出兩種不同的深淺顏色。
就在這時,一道劇烈跑步后的急促喘息聲在我身后響起。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回過頭,黃色的路燈把來人的背影拉得好長。
他說:「找到你了。」
那一刻,天地失重,卻有失掉的魂,找到了歸宿。
(44)
我被他一把拽了起來,麻掉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我一個傾斜向他靠去。
眼淚已經流干了,我只能澀著嗓子道:「林子標,我要沒有媽媽了。」
靠著的身影一頓,他就那麼僵硬地站著。
他應該是想要安慰我,出聲道:「沒事的……」
可是思來想去又不知道怎樣安慰才能緩解一份傷心到極致的心,話到半途就沒了結尾。
最后,他只是伸出手,朝我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聞到林子標身上特有的好聞味道,仿若數年前的某個不起眼的夏日,我坐在樹蔭下背對著籃球場乘涼,一顆籃球飛速的朝我的后腦勺襲來,剛剛還在和我說笑的林子標一個抬手就把那顆球扔了回去,另一只手又下意識地護住我。
那一刻我靠他很近,聞到的也是這股似有若無的香味。
時隔多年,連我都不曾料到,不知不覺中,這竟成了能讓我安心的味道。
他讓我知道,會有那麼一個人,即使是上一秒還站在烈日下對著趕來道歉的男生們發火,下一秒就能扯著臉皮撞撞你的肩問你喝不喝水。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母親的話——
「愛,不是要錢或者利,而是有一個人,能陪你走很長很長的路,說很多很多的話。」
我抬起頭,打量著他的臉。
林子標的目光卻有些躲閃著,問道:「你還要……靠多久啊。」
我抹了把眼淚,我說:「我想去醫院一趟,去看看我媽。」
腿上的力道已經恢復,我往后退了幾步向前走去,幾步過后,我回過頭來看向似乎還在呆愣的林子標。
我說:「你能陪我去嗎?我是說——」
「我們一起走過去。」
(45)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她虛弱像一張隨時會破碎的紙片,身上插著管子,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像是一覺睡去就再也不會醒來的模樣。
明明記憶里,她應該是永遠昂著腦袋不認輸的模樣,不論是對生活,還是對我。
也許劉叔叔說得對,我們母女倆生性太像,都太犟,誰也不肯對誰低頭。
可我寧愿犟著跟她賭一輩子的氣,也不想看到她這副沒有生氣的樣子。
我的眼眶又泛起濕潤,渾身開始止不住的顫抖,直到一只手過來握住了我。
「別怕。」
他說別怕,也許他知道話語并不能讓恐懼減少,可是他想讓我明白,有那麼一個人,希望我不再恐懼。
或許說他愿意陪我,一起面對恐懼。
房間的門被打開,劉叔叔抱著一提熱水走了進來。
他也是拿著公文包穿西裝的人,如今卷起袖子雙手提著熱水瓶,見到我先是一愣,又看了看林子標。
他說:「還是來了?」
「嗯。」
「罷了。」他嘆了口氣,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她應該也不會怪我吧。」
我順著他的眼神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小聲道了句,「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他彎下腰把手中的熱水瓶放下,起身時的身影看起來有些辛苦,「不只是你媽,也是我的妻子。」
一句話,讓我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我努力壓制住顫抖的聲線,「我去給我媽買些粥。」
然后拉著林子標就往門外走。
門外,我坐在椅子上再次抑制不住的哭泣起來,林子標蹲在我面前,沒有出聲,只是一遍遍小心地順著我的后背。
我的頭抵在自己的膝蓋上,「我一直以為我媽是不會死的,你懂嗎。」
「我以為我會跟她賭一輩子的氣,現在不和好也沒關系,因為將來的日子還很長。」
「……你懂嗎?」
林子標輕輕地,輕輕地說著,「我懂,我懂。」
大概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等我們買回粥再次進入病房時,母親已經醒了。
「來啦?」她坐靠在病床上,扭頭看我。
我努力地控制情緒,「您怎麼都……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