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上空安靜而美麗,空氣都是涼涼的觸感。
「小連。」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愣愣地轉過了身。
一件西服外套罩在了我的肩上。
我有些慌亂,低頭攏了攏頭發,又抬頭道:「好巧啊。」
他撲哧一下笑了,臉上的兩個梨渦清晰可見。
「同學聚會也叫作巧嗎?」
他一笑,我就更慌了神,頗有些古代君王見到絕世美人時丟盔棄甲時的模樣。
「……你是不是瘦了?好像還長高了點,是嗎?」
喻清沒有回答,雙手搭在欄桿上,嘴角噙著笑地扭頭看我。
于是我便自顧自繼續說著,「變了嗎?其實我都忘了……七年,我都已經有七年沒能好好看過你了。」
喻清轉過了頭,幾年的時光讓他的眉眼間褪去稚嫩顯得愈發成熟,可是他抬起頭望著天,一開口,就仿佛我們又回到了高中,而現在也只不過是晚自修的課間站在走廊上吹風罷了。
「小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一句問候,恍如隔世。
我的眼淚再也沒能抑制地淌了下來,我顫抖著聲音反問道:「那你呢,你過得好嗎?」
「我很好。」
「是嗎?……」剩下的半句「我也是」,卻被我噎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很想大哭,很想告訴他我一點都不好。
可是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而我們,也不再是那時的我們了。
突然席卷而來的悲傷幾乎要將我的情緒和頭腦通通擊垮,讓我居然問出了那句話——
「……喻清,你到底喜歡過我沒有?」
少年完美的表情終于迎來了破碎。
「現在說這個……」
「你到底喜沒喜歡過我?」
問題一旦問出口,就不可收拾起來,我不想聽找來的借口或者廢話,我只想聽「有」
,或者「沒有」。
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有話要說,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微風吹過,夾雜著他的聲音沖向我的耳朵。
我卻只聽到了一句「抱歉」。
我笑了,像是小時候為了不丟臉,自己先嘲笑自己的缺點一樣,笑得很開心,笑得很丟臉。
我說:「別這麼沉悶的,我們不都說好了嗎?」
我們說好了的。
那時的我們坐在操場邊的主席臺上晃著腿,橘子汽水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我咬著吸管問他們從其他小女生那兒聽來的問題。
「誒誒,如果跟一個不能在一起的人相遇了,你們會怎麼辦?」
林子標首當其沖的臭屁起來,「還有我林爺追不到的女生?」
我翻了他的白眼沒有理會,把頭轉向了喻清。
他思忖了一會,「大概會說從來沒喜歡過吧。」
我被這個新奇的回答引起了好奇,連忙問為什麼。
喻清說:「沒有結果的事情,還是不要讓人抱希望了。」
「不然都會難過的。」
月夜沉沉,喻清似乎也想起了這段回憶,他垂下眼,轉過頭來問我:「那你呢,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仿佛揉碎了星辰的雙眸,然后微笑著說:
「沒有。」
他移開了目光,也許笑了,又也許沒有。
他說:「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33)
回到包廂的時候,人都走得只剩下零星幾個。
林子標看到我,眼神里流露出錯愕。
我出聲問:「你還不走嗎?」
而后拽下身上披著的西服扔在沙發上。
「你沒走嗎?」他反問道。
我拿起桌子上還沒開過的飲料喝了幾口,這才拎起沙發上的包,「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
按理說我似乎應該哭上幾場,畢竟十年的感情被否認,按照電影里的情節此時的我應該喝個酩酊大醉,然后鏘鏘釀釀走入雨幕之中。
可是我沒有。
就像喻清有難言的苦衷卻只字不提一樣,就像當年那份送不出去的禮物一樣。
原來打敗愛情從來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而是我們彼此難以放下的卑微自尊。
零度可樂反上來的假甜讓我有了想吐的沖動。
我深吸了一口氣,背對著那個跟著站起來的人說:「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然后就徑直走出了門。
【喻清】-----
「我給過你機會了。」林子標開了一聽啤酒,遞了過去。
喻清伸手接過,猛灌了一口,卻沒有說話。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終于,他開口了:「我媽總覺得是她耽誤了我在國內的朋友跟學業,所以讓我回來,可是我不能真的扔下她不管。」
「現在我爸的身體硬朗,還能把持著公司的事,可要是真的有一天他不行了呢?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國內不走。」
林子標拿著易拉罐的手頓了頓,道:「你當初跟你爸爭吵后好不容易才學的醫,就要放棄了嗎?」
「喻氏在醫療方面也有投資,倒是并不沖突。」
林子標突然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來你才是那個把算盤打得最精的人。」
喻清聽了這話,卻沒有任何想要反駁的意思,他只是抬起頭,望了望天上的星光。
「阿標,我真的很羨慕你……」
「行了。」林子標打斷他。
他接著問道,像當年一樣,「那連未之呢,她怎麼辦?」
回憶像魚兒打挺跳入湖面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喻清說:「我不可能讓她放棄自己的生活跟我走。」
「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愿意呢?」
喻清長長地嘆了口氣,「是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