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能理智分析祁言跟林子標反常狀態的大腦,突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幾乎是下一秒,我就掛掉了電話。
我用手肘撐著桌子,雙手捂住臉,抑制不住的號啕大哭起來。
我以為再次相遇我一定會是光鮮亮麗的出場。
我收斂了年少的張狂,他也變成了更好的模樣。
可是我發現只要面對喻清,我永遠都是狼狽的,連跟他道聲好的勇氣都沒有。
甚至在關于他的事情上,我的直覺永遠都那麼準確,就好像當年在晨會散了之后,上千人擁擠的操場上,我一眼就能發現他在哪。
我想見他,又不敢見他,更害怕他不愿見我。
我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來過得好嗎。
你好嗎?
我盼著你好。
(28)
「連未之!連未之你給我開門!」
林子標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連——」
我轉過了把手,拉開門。
林子標的臉仍殘留著剛奔跑過的紅暈。
他的手還抬在半空,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哭過了?」
我沒有回答,自顧自轉身坐回了地上,把頭仰起靠在沙發上。
他踢開扔在地上的易拉罐,走過來一把多走我手上夾著的煙。
「你是不是有病?」
我感覺自己的腦子暈沉沉的,瞇著眼睛抬頭看他。
「為什麼你們都瞞我?」
「為什麼什麼事情我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林子標的臉在我面前恍惚著,仿佛與那個夏天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喻清學過鋼琴,也拿了許多獎項,學校為此特意分了一個琴房給他。
平日里我喜歡靠在琴房的門沿邊看他,外邊的樹木蔥蘢,陽光打在他的發尖上,像極了偶像劇里的場景。
有一次午覺醒來,我發現喻清跟林子標都不在教室,好奇之下我走到了琴房,卻看見林子標垂著頭坐在外邊的長椅上。
他聽著聲抬頭,見到我,表情變得有些慌張。
「你怎麼來了?」
我擰開門把手就要進去,「找你們啊,喻清是不是在里邊——」
「別——」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可是來不及了。
一股嗆鼻的味道撲面而來,里邊的喻清也驚詫地轉過了頭。
他還是那麼俊朗的少年,陽光的燦爛不減分毫——如果沒看見他手中的煙。
林子標一手攬過我的肩,一手遮著我的眼睛把我拉了出去。
我跟著他乖乖走了出去,門關上的剎那,他放下了手,「你看見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的視線盯著地面,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無措,「為什麼?」
林子標嘆了口氣,他說:「他只是太累了。」
我爭先說道:「可是這樣不好,如果我這麼做——」
「那我肯定打斷你的腿。」
林子標橫了我一眼。
我盯著自己的鞋子,上邊沾了些剛才匆匆跑過來時黏上的枯草。
林子標再次重復著:「他只是,太累了。」
后來想想,那時的喻清大概也在為自己身上背負的東西無措著。
因為他,哥哥死去,母親患病,他心里的難過不比任何人少一分,可是家人不在身邊,他的性格又不允許自己向他人訴苦。
于是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
可那時的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那時的我只感覺內心雜亂無比,我想喻清就是喻清,我不會因為他的一個壞習慣就不喜歡他。
那我為什麼會這麼不開心呢?
也許是因為,林子標知道了他的累,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甚至覺得喻清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而我不喜歡這種最后知道的感覺。
彼時,把手軸轉動的聲音響起,喻清從里面走了出來。
身上聞不見剛才的煙味,只留下喻清身上固有的淡淡的皂角香。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說:「對不起啊。」
我拼命搖頭,卻想不出什麼話來。
他又看了我一會,就向教學樓方向走去,我突然出聲叫住他。
「喻清!」
「嗯?」他轉過身來。
「如果以后你有什麼不開心,可以跟我說……林子標也可以,只是不要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了。」
我好像看見喻清臉上那個始終掛著的淡淡的笑容頓住了,半晌,他說:「好。」
我相信喻清,比相信自己還要信他。
他說好,我就信,他說不會再瞞我,我也信。
于是我始終覺得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直到林子標告訴我他家中情況的那個夜晚,直到全世界都知道喻清回國了,我卻還要靠猜的時候。
我仍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直到穿校服的林子標的模樣,被眼前這個男人的身影蓋住。
我伸手想要去抓,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抓不到。
我笑了,我問他:「你是來,打斷我的腿嗎?」
說完這句話,我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似乎看見林子標也紅了眼。
(29)
再醒來的時候,林子標已經離開了,滿地的易拉罐被收好扔掉,屋子里整潔如初。
我躺在沙發上,捂著自己的腦袋坐起身來。
林子標清理了我的滿地狼藉,還順走了茶幾上那幾包煙。
卻留下了一張字條。
上邊只有寥寥幾個丑字——「腿給你留著,別有下次了」
。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