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倪墨揮動著小手,開心地打招呼。
程策的目光落在我拎著的食盒袋子上,皺了皺眉。
「你怎麼晚上就給孩子吃這個……」
他邊走邊說,卻在距離一步遠時頓住,目光牢牢地定在了我的臉上。
「我今天有事,沒有做飯。」我真的太累了,也沒有精力與他理論了。
「怎麼回事?」他沉聲道。
「什麼?」看著他眸中突然涌起的怒氣,我不明所以。
「臉,」他看著我,咬著牙一字一句,「誰弄的?」
9
我呆呆地看著程策。
「我……」
「是我……」突然,倪墨怯生生地開了口。
「倪墨?」我低頭看他,滿臉疑惑。
倪墨伸出小手,指著自己臉上的一個小包,「我被蚊子咬了,太癢了,所以自己撓的……」
他看起來怕怕的,「叔叔生氣……是嫌我不好看嗎?」
我和程策皆愣在原地,我哭笑不得,正要出言安慰這個臭美的小不點,程策卻已蹲下,語氣溫和道:「叔叔沒生氣,是怕你被別人欺負,以后如果癢就叫老師幫你涂一點藥,不要用手撓,撓破了可真的會變丑的。」
倪墨聽話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真的是在問倪墨。
我扶了扶額,覺得自己也是可笑,剛才到底在瞎想什麼呢……
他如今以為倪墨是他兒子,自然對他關心,怎麼可能問的會是我……
「你先帶他上去吧,」他起身,沒再看我,「我去買點藥。」
我嘆氣,倪墨臉上這個包不過綠豆大小,哪里就到了需要擦藥的地步了,以我的經驗,不過睡一晚就好了。
「不過蚊子叮了一下,沒有那個必要吧……」
「臉都腫了,你看不到?」面對著我,他似乎氣性又上來了,「真的破相了怎麼辦?」
算了,由他去吧。
回到家,倪墨津津有味地啃漢堡,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他臉哪里有腫起來的跡象。
一個沒有帶孩子經驗的人,就總是喜歡大驚小怪。
更夸張的是,程策不光買回來了治療蚊蟲叮咬的藥膏,還買了一大堆消腫祛瘀的藥。
國產的、進口的,各式各樣,裝了滿滿一大袋子。
真是太夸張了。
不過這天,他倒是放下買來的藥就走了,也沒再和我糾結搬家的事。
這樣也好,反正一周后拿到鑒定報告給他看,估計他也就不會再來了。
晚上,我給倪墨洗了澡,講了故事,他睡著后,我去洗手間,這才注意到,臉頰上李步掐過的地方已經有些發青紫了。
手隨意落下,不小心碰到了程策買來的那袋藥。
我從中拿起一支藥膏,看了半晌,還是放了回去。
用毛巾沾了涼水擰干,我敷在臉上,看著鏡中略顯狼狽的自己。
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
「小辰?」
我愣了下,這聲音,是姑姑?
「小辰啊,你先別急著掛姑姑電話,姑姑打電話過來,是為了給李步下午的事道歉……」
「你們怎麼有我電話的?」
「哎呀,」電話那頭愣了下,立刻笑道,「你不是回來辦房子手續,給工作人員留了電話嘛。小辰啊,你別誤會李步啊,他呀,就是太想你了,又喝醉了,所以下午見你才會情不自禁……」
「想我?」我冷笑,「他是想我,還是想拆遷款?」
「哎喲你這孩子說話就是沖,咱們姑侄好久沒見了,這樣吧,你現在住哪里,你帶著孩子不好跑,我們去找你好好聊聊……」
「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聊的。
」說罷,我就要掛電話。
「等等!」電話突然被李步搶了過去,「倪辰,你想警察抓你,就掛電話吧!」
「你說什麼?」
「哎呀你別刺激她,」電話又被姑姑接了過來,「小辰啊,李步不是那個意思,咱們是一家人嘛,你當年把孩子偷走的事,咱們好好談一談,我們是不會追究的……」
「你在胡說什麼?誰偷走孩子了?」
「當年你堂嫂的遺囑,可還在我們手上呢,你堂嫂可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將倪墨留給我們照顧的,你不經我們同意將孩子帶走,這不是偷是什麼……」
遺囑?
他們居然還有臉和我提堂嫂的遺囑。
我忍著胸口的一口悶氣,「當年,堂嫂走之前,確實是想將倪墨交給你們照顧,因為我那時只是個剛畢業的學生,而你們是他唯一有經濟能力的血親,可你們呢?你們要這個孩子了嗎?當年你們怎麼和我說的,說這孩子你們養不起,也不會養,而且你們說這孩子克父母,又說怕抑郁癥會遺傳,說這孩子長大八成也會精神有問題,活著也可憐,還不如和父母一起死了團聚更好,如果我不養,就把他扔了或者送給孤兒院。」
「我們可沒有這麼說,小辰你不要血口噴人啊,我們一直想養的,還有你,我們也一直想……」
我「啪」地掛了電話。
雙手撐在洗漱臺上,胸口的氣翻涌而上。
我以為和這些人再也不會有交集了,我可以和倪墨,在海城平平靜靜地生活。
誰知還是逃不過。
程策找到了我,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當年欠他的,還沒還清。
姑姑一家也找到了我,像一頭伺機捕獵的餓狼,隨時要撲上來將我啃噬干凈。
倪墨是個可憐的孩子,這個房子也好,拆遷款也好,都是留給他的,我不會要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