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衣兜,松了口氣后,我躬身探手,摸向小龍搭在院里椅子上的外套衣兜。
——三個筆芯,一小沓紙。那紙和書桌上被撕毀的部分正好能拼成幾個整張。
衣角不小心刮了一下,小龍外套一角落到了地上的小水洼里,我瞥了一眼,反身去了后院。
把后院東西歸攏放好,剛開始劈柴的時候,羅老太從屋里轉出來了。
「笨手笨腳的,后院就這點玩意兒,咋還沒整完?」
羅軒也沒骨頭似的蹭著墻出來,眼珠子轉了個來回,先看前院,見著小龍外套半片都落在地上,他眼里一絲詫異一晃而過,被明顯的笑意填滿,下一瞬就看向后院的我,語氣很不耐煩地趕我走。
我在他們祖孫二人的視線里,走出了這扇大門。
回去的時候,羅大明正在家里。看他的神態,應該是今天炫耀得不錯。
我心里很清楚,羅大明也就是這一兩天會不讓我干活。又不是真的要養著我,他炫耀夠了,一定會立刻趕我回去干活。
于是我在做好飯之后,趁著羅大明高興,囁嚅著跟他提了換份活計。
「你不想在山上干活了,想去老賀家的屠宰場幫工?」
羅大明哈哈大笑,邊笑邊拿滿是油的手指頭戳我腦袋。
「大明哥,我聽說屠宰場那邊干活能輕松一些,而且還掙得多一點,我還能回來早點做飯。」
「媽的,這大學生也就這點兒腦瓜子,」羅大明笑得嘴里飯渣都噴了出來,突然惡劣地停住了,「你真有這個打算?不改了?」
我剛要點頭,看著他的態度,忽然猶豫了一下。
「行,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你就上屠宰場吧,我給老賀去個電話。」
我直覺想反悔,面上剛有一點焦躁不安,就被羅大明按住了。
「你自己提的,可別跟我說你反悔。」
他滿臉橫肉,神情里盡是威脅,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羅大明又笑了。
「人家他媽說啥信啥,屠宰場活清閑,活清閑還能賺得多?多少娘們都不敢去,你膽子可挺大啊——」
我猛地停住動作,卻沒敢抬頭看羅大明。
眼淚爬了滿臉,羅大明笑得更來勁了。
「現在后悔可晚嘍,誒也沒晚,明天上工再后悔——」
我沉默地咀嚼著嘴里的飯菜,一副不敢求他的樣子,暗自松了口氣。
積壓的苦痛和滔天仇恨,應該會在勇氣炸開的某個緊急關頭凝聚成超常的力量,生死關頭迸發的強勁力量都是這樣。
但只有力量不夠。
我是聽說過很多危險關頭反殺壞人的事例,但我不敢賭。
如果一擊不中,如果因為頭腦中的道德底線片刻猶豫,如果只有豁出去的勇氣,只依靠蠻力,卻不知道最好的發力方式……
我從前連蟲子都不敢踩死,現在人沒有那麼嬌氣了,可我到底沒殺過比蟲子大的任何活物。
所以得找個地方練習,手熟了,才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18.
我們這邊安靜了沒多長時間,羅大明剛打完電話,隔壁院子里就開始大呼小叫。
本來叫喚兩聲,羅大明最多罵一嘴。但后來腳步聲越來越多,很顯然是好多人都朝隔壁去了。
于是羅大明也皺著眉起身,我趕緊扶了一把。
原來是羅軒在院子里叫喚,說東西被偷了。
事情不算大,羅軒也不是第一次大呼小叫,眾人在看見小龍那一刻,基本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村長和其他的人之所以聚攏過來,是因為丟的東西。
羅軒說他丟了筆。
在這個村子里,其實嚴格來講,丟什麼東西都不能算大事,哪怕是丟了金條或者什麼祖傳的寶貝——但筆不行。
村里被拐來的女人,大多數都是大學生,再不濟也識字,而筆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所以大家湊過來就是為了看一看,這幾支筆芯能不能全部被找到——是不是小龍不要緊,不是哪個女人就行。
羅軒喊得突然,我和羅大明到院子邊的時候,小龍外套還在地上。
然后羅軒當著所有人的面,從小龍衣兜里掏出了筆芯。那幾張殘紙是從羅軒桌上的整張紙撕下來的部分,已經被水洼洇濕,黏在一起,成了不規則形狀的紙糊,看不出具體多少張,但明顯不少。
「又是你!紙都成這樣了,你撕了多少張啊!你這個小偷!
「我好心好意請你來家玩兒,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答案很明顯,既定印象已經在村民心里,又是人贓并獲,小龍百口莫辯。
獨眼龍姍姍來遲,直接給了小龍一巴掌,讓他跟羅軒道歉。小龍臉色漲紅,眼里怒火恨意熾著,死梗著脖子瞪他爹。
那邊父子反目成仇,這邊羅軒繼續大聲叫喊發泄,一場鬧劇眼見著要定論。
村長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我。
「小軒啊,」村長的目光在周圍人身上轉了一圈,「頭午就小龍來過?還有別人不?」
羅軒臉上的暢快幾乎要藏不住,怎麼可能允許這個時候有人轉移注意力,壞他的事。
「沒有誰,大爺,」羅軒一口咬定,「是來過幾個娘們,都是在我跟老太婆眼皮子底下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