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我在回羅大明家的路上總覺得心慌。可能是天氣不好的原因,我回頭看向街口的時候,監視我進家門的女人已經看不太清楚。
眼見著黑壓壓的云碾過來,風聲鸮嚎一樣追著我,我開始慌張地往回跑,心里直發燙。
好不容易回了羅大明家,我卻渾身僵住,抬眼都不敢。
他竟然在家。
從我出門干活以來,基本每次都是我先回來,他在外面玩夠了再回來。
那他今天回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誰……跟他說了我?
我雙膝發軟,狂奔后的脫水干渴一股腦返上來,腦袋里撞鐘似的響。
羅大明咳了一聲。
我拼命控制,沒讓自己哆嗦得太明顯。
「杵在那干啥,進來。今天不跟家吃,帶你上我大哥家,瞅個熱鬧去。」
我不知道羅大明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和風細雨的態度并沒有放松我半分神經,反而讓我心頭直顫,總覺得要有什麼不好的事。
13.
一路惴惴不安,我腦子一團糨糊,又被涼風灌得麻木,在村長家院里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我甚至沒立刻反應過來。
院子里地上蜷著很多女人,她們沒人敢抬頭,額前的頭發絲都在哆嗦。
四角都是網起袖子的監工女人,她們眼里沒有情緒,空蕩蕩一片。
而那個前幾天說要救我們走的男人,如今耳朵上夾了根煙,矮著身子搭獨眼龍的肩膀,叫他二哥。
其實這麼多天以來,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但我一直不愿意細想。因為在潛意識里,這是我最后一絲希望——只要不去想,去相信,就能看見太陽。
可最終也沒能看到。天上烏壓壓一片,把眼前的人臉悶得陰沉詭詐,沒有一絲光。
男人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看見了我,他突然就變得很愉悅,沖我吹了聲哨兒,然后身形一點點放大,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我頭皮上。
我下意識地就想躲,可腕骨被羅大明緊緊捏著,四下都是看向門口的人,僅剩的一點理智把我釘在了原地。
他們演這出戲就是為了測試人心,地上的女人一定是盼著出逃的,羅大明說的熱鬧應該就是來看她們受罰。
所以我千萬不能回避。
是他私下找到我,可我全程都沒有回應——在他們眼里,我應該已經完成了考驗。
「喲,羅大明家的,怎麼樣啊這個妞?」
周圍人吆喝著起哄,那個男人已經走到我身邊,卻全程一言不發。
羅大明狠狠攥著我的手腕,腕下冰涼一片,耳朵嗡鳴不止,我垂著頭,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她呀——」
男人用手挑我下巴,一邊拉長了聲,我知道,他應該是等我扛不住,等我崩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后哀求他們放過我。
「喲,鋸嘴葫蘆啊。」
下頜處的力道一甩,臉上被風抽得干熱,我看見好幾個男人興致缺缺地轉身,知道自己賭贏了。
「她倒是沒答應我,沒說要跑。」
我終于松了口氣,感官也一點點清晰回來。
羅大明幾乎要捏碎我腕骨的力道終于放輕一點,他「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扯著我往院子左邊走。
看樣子,院子左邊的男人,都是家里女人通過考驗的,那群男人斜在椅子上,各自的女人蹲在地上,卻比右邊境遇好不少——右邊一群撲在地上的女人,男人們也受「連累」
,都陰著臉站著。
我像是一張入場券,背脊掌握在看門人的手里,唯一的價值就是判斷羅大明的入場方位。
背上的冷汗還發潮,被風一灌直涼到后心,我克制著顫抖,荒唐地慶幸著。
「不過,」男人兀起的聲音驚得我一激靈,「她可也沒拒絕我啊。還是辛苦大明,挪個位吧。」
我猛地抬頭,正對上周圍一雙雙看好戲的眼。
我不記得自己是被怎麼甩進那群女人里的,也不記得自己挨了多少打,只知道幾步開外那群男人圍攏幾桌吃得熱鬧,他們的女人負責虐打我們,男人們時不時轉悠過來點評一番。
好像什麼時候下過雨,落在腿上的鞭子都是潮濕的,飯菜味、酒味和血腥味糾纏在一起,被慘白的月光漚成銹味,我下巴磕在泥里,耳朵發漲,只能隱隱約約分辨點什麼。
「使點勁兒啊,你家男人沒給你吃飯啊?還是你打今兒起不想吃飯了?」
「這干啥呢,你堵住人嘴干啥——我記得這是老李家的?好像唱歌有兩下子,你把布頭拿開,捂住了人家咋唱歌!」
「誒呦呦,這個不是寫字兒漂亮的女大學生嗎,你看你光照顧腿,人家兩只手就往這一搭,來把鞭子落到手這兒來……手老動彈打不穩是吧——我幫你踩著。」
「你們姐倆關系不錯啊?你不下手,等著她起來打你呢是吧。」
「喲,這個。大明家的吧這是,瞧瞧,衣服褲子都紅了,不知道的以為大明今天有喜事兒呢。」
「我聽說這娘們會跳舞……」
「可不,我上過大明家一回,跳得可好看。可惜啊,可惜了——」
我遲滯地接收著這些聲音,不明白什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