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皎姣的警告很快就應驗了。
晚自習課間,我上完廁所回來,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走出教室。
我不以為意,一只腳剛邁進教室,就被人從背后拽住肩膀又拉了出來。
「楚言?你拽我干嘛?」我莫名其妙,
楚言沒接話,而是從窗邊直接伸手拿起我放在課桌上的水杯,然后叫住了那名離開的女生。
「嘩啦……」
杯子里的水被盡數甩在女生腳邊,她嚇得跳開幾步。
楚言合上蓋子,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狠厲語氣警告道:「別再被我發現第二次。」
走廊里的人噤若寒蟬,那女生也沒說什麼,轉頭逃走了。
「什麼……什麼情況?」我也被嚇得不輕,但心里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她在水里摻了粉筆灰,老伎倆了。」楚言把杯子還給我,「去洗洗吧,放學后別自己走,教室里等我。」
我怔怔接下水杯,去廁所里洗了又洗,回來的路上,感覺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很異樣。
坐回座位,我拿出今晚的作業,翻開后又立刻合上。
江皎姣從教室外面回來,從我身邊經過又退回來。
「發什麼呆呢?」她伸手我眼前晃了晃,「怎麼了你?」
我將作業攤開在她面前。
「誰干的!」江皎姣登時暴起,對全班怒吼,「是哪個王八蛋干的!」
教室里的人,要麼一臉疑惑,要麼面露難色。
我拉拉她:「別問了,我知道是誰。」
「怎麼辦,去告訴老徐吧,老徐肯定能治他們!」她咬牙。
我搖搖頭:「老徐現在處境尷尬,別給那些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她想了想,默認了我的話:「我去辦公室幫你重新拿份卷子。」
攤開在桌上的試卷,每一張每一面,都被人用紅色馬克筆畫了巨大的紅叉。
手段低等,于我卻足夠觸目驚心。
我將那些被毀的卷子一股腦塞進桌肚最里面,然后努力維持住表面的平靜,偷偷按住顫抖的手。
從小到大,我的生活圈子里都是共同長大的朋友們,在一個由熟人組建起來的舒適區里,所有傷害都被抵擋在外,即便是秦涵這樣的外來者,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來自某個群體毫不掩飾的惡意,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可能和我連話都沒說過,現在卻把我當成了目標,一個可以欺凌的目標,只因為我維護了一個他們討厭的人。
秦涵的話猶在耳邊。
「……黎禮,以后你可要當心了……」
讓我害怕的是,這恐怕只是一個開始……
晚自習上著上著,突然,整棟樓不知從哪個方向響起一陣騷動。
「臥槽臥槽!下雪了!」
很快,走廊上站滿了人。
「真的下雪了!」
「哇!難得!」
天空飄著雪花,不大,卻也落得紛紛揚揚。
學生們徹底忘了沒寫完的作業,在走廊邊張望,伸手接雪花,甚至沖進漫天雪里。連老師都靠在一旁觀賞起來。
這座城不是每年冬天都有雪,所以,每個雪天都格外珍貴。
我仰頭向上看,雪花從無盡的夜空中紛紛而落,耳邊是旁人嬉笑玩樂的聲音,洋溢著青春期獨有的生氣,與回憶里的某些時刻交映重疊。
曾經那些雪天里,我的身旁有周謹,有顧瑤,有徐南,我們互相見證過彼此人生中的第一場雪,一起堆過雪人、打過雪仗,在飄雪的夜晚各自蹲守在臥室窗邊,舍不得睡去,第二天早上,父母們推開房門后,發現自家小孩裹著被子,靠在窗臺上睡了一夜。
每下過一場雪,我們就又長大了一點。
不知道今晚,他們是不是也站在各自教室外,看著白雪無聲落下。
我伸出手,接住幾片微小的雪花,和從前許多次一樣,它們一觸及體溫就融化了。
真的好想念,我從前的那個家。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學霸小朋友,」楚言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后,他單手拎書包,望著滿天飛雪輕笑道,「這麼好的天氣,一起逃課怎麼樣?」
16.
舊城的夜很安靜,路上人不多,雪從四面八方飄來。
石板路濕漉漉的,這種規模的雪落在地上就化,很難積得起來,也不知道還會下多久。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逃課,內心卻異常平靜,或許真跟天氣有關。
楚言和我都沒帶傘,他的頭發和衣服上落了許多晶瑩的雪粒,我想我也是。
「下午打球的時候,聽說了你在食堂的光輝事跡。」他側頭看我,「沒想到啊,你還挺勇。」
「是啊,」我拍拍頭發上的雪,「你看,這不就得罪人了。」
「你又沒說錯,他們的確是在混日子,自以為很瀟灑,其實蠢得要命。」說罷,他頓了頓,自嘲地補充道,「不過我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謙虛,你比他們強多了。」
風雪中,我瞧見前方巷子路口透出明黃的光亮,一塊木板擱在墻邊,上面用紅漆寫了字。
「喲,楚家的小子來啦。」店里,一對年邁的老夫婦坐在四方桌邊,熱情招呼道。
「爺爺奶奶,粥還有吧,要兩碗。」楚言看上去和他們格外熟絡,「還坐老地方。」
「有,去吧。」老奶奶站起身,擺出兩只瓷碗,掀開保溫桶的蓋子,一陣帶著紅豆香甜的熱氣氤氳直上。
這是一家開在深巷里的老式糖水鋪,從房梁到地面,一磚一瓦都透出歲月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