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鯉啊,跟我倆名字一樣,謹禮謹禮。」我得意道。
如今這張「水彩大作」被升格裝進了小畫框,看著紙上幼稚的線條,眼前浮現起收禮人當年勉為其難的樣子,嘴角就不自覺彎了起來。
我攤開習題冊,準備寫作業,筆尖在紙上轉來轉去,卻怎麼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傍晚那一幕在眼前揮之不散,此時此刻,不知道他們正在哪家火鍋店里愉快地用餐。
我很想媽媽,可又不敢聯系她,工作已經夠她焦頭爛額了,不能再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擾到她。
無心學習,索性推開卷子,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意看了起來。這書的紙頁被翻得有些發舊,應該是周謹經常閱讀的一本,我耐住性子看下去,困意卻漸漸涌上來……
再睜開眼時,周謹已經站在跟前,手里捏了張紙巾,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你口水差點流到我桌上。」
我驚慌起身,頭頂直接撞上他的下巴磕,兩個人都吃痛得倒退兩步。
「……對……對不起——」
門外響起周媽媽的聲音:「禮禮,收拾好了嗎?你爸在等你。」
我心里一冷:「我爸……在外面?」
「對啊,我剛回來就看到你爸和我爸媽坐在客廳里,正兒八經地不知在聊什麼。」周謹捂著下巴道,「我媽說你在房間里寫作業,叫我進來喊你,誰知道在睡覺呢。」
我不作聲,抓起桌上的本子就往書包里塞。
「喂,你怎麼,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啊?」周謹單手撐在桌上,瞇起眼,「睡傻掉了?」
「撞傻了行了吧!讓開!」我煩躁地把氣撒他身上,拎起書包就要走
周謹聳聳肩,先我一步打開房門,臉上寫著「走好不送」
。
「禮禮,咱回家吧。」見我出來,爸爸從沙發上起身,神色悻悻。
「對,早點回去休息吧,孩子累了。」周家父母也跟著站起來,「周謹,你送送。」
「就住樓上,送什麼呀。」我爸客氣地笑笑,伸手想接過我的書包。我手臂用力往后一甩,將書包重重挎在肩頭。
他的笑意尷尬地僵在臉上。
周謹從后面跟上來,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倆一眼。
經過爸爸身邊時,我聞到他衣服上殘留的火鍋味,惡心感立刻泛了上來,我強壓住情緒,刻意與他拉開距離。
「小謹,別送了,回去吧。」我爸對周謹招呼道。
周謹應了一聲,倚在自家院門邊沒動。
我心情沉重地拖著步子,委屈與憤懣彼此交織,跨過院門時,難過得快要落下淚來。
在我爸轉身鉆進樓道的瞬間,一只溫暖的手從旁撫上我的頭頂,在剛才被撞到的地方輕輕揉了兩下。
我愣住,仰起脖子,迎上了周謹深不可測的目光。
夜色濃郁,無風無月,他的眼睛里卻藏著滿天星星。
8.
那天之后,李阿姨母女再也沒有來過,不知是不是周謹爸媽說了什麼,總之爸爸沒有解釋,我也不想追問。父女之間的關系再次降至冰點,除了媽媽偶爾回來的那幾天外,其余時間里,我徹底失去了和爸爸說話的欲望。
生活看似回到了從前,可實際上,再也回不去了。
在學校里碰到秦涵,人前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親熱,人后卻一副陰陽怪氣的面孔,好像都是我欠她似的。
反正我也不喜歡她,對她這種刻意疏遠簡直求之不得。
顧瑤說,自從放學不能一道回家后,秦涵纏她哥更緊了。
「敢信嗎,她還在背后講你壞話!」顧瑤捏著嗓子模仿,「謹哥,禮禮對我態度好差,也不知哪里惹到她了?」
「謹哥,禮禮性格一直這樣嗎?突然就不理人。」顧瑤夸張地翻了個白眼,「還是徐南告訴我的,但凡我也在場,她都不敢講這些話!不過,你知道我哥聽完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我裝作漫不經心,
顧瑤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周謹冷淡的語調:「嗯,禮禮確實不喜歡話太多的人。」
「你哥?周謹?他會對秦涵這樣說話?」我詫異。
顧瑤捧著肚子笑了足足一分鐘,然后伸手勾過我的脖子:「說實話,最開始吧,我也懷疑過周謹對秦涵是不是有點意思,所以旁敲側擊地問過,我說『哥,你覺得秦涵漂亮嗎?』,周謹答『無不無聊,你自己沒長眼睛?』,于是我又問『哥,那像她這麼好看的人,你會不會有點喜歡?』,然后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周謹說,他喜歡不來一道題教了三遍還不會做的人,再漂亮也不行。」
初中最后的時光在一張張翻飛的試卷間倏然流逝,這段日子里,除了校隊在市籃球聯賽中一舉奪冠外,再沒有其他事件能讓人從茫茫題海中抬起頭。
三輪模考結束,我的成績已經穩穩進入附中往年分數線之上,而周謹也順利拿到了推優保送名額。
志愿表下發那天,我正在紙上一筆一畫書寫「A 大附中」幾個字,周謹剛好打完球回到教室,白校服外面套著明星球衣,額前還綁了條黑色運動頭帶,活脫脫從少女漫畫里走出來一樣。
他擰開一瓶冰水,邊走邊灌,路過我座位時,目光不經意地掃了眼桌面,腳步略頓一秒后又繼續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