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映在半透明簾布上的校服身影漸漸淡去,醫務室里一片寧靜。我側身躺下,白晃晃的日光灑滿床鋪,溫暖得哄人發困。
指尖觸到周謹剛才牽過的衣袖,一絲甜甜的滋味在心里漾開。
睡了整整一中午,精神變好不少,我在上課前準時回到教室,剛坐下,就看見平鋪在課桌上的物理周測卷——空白處被人用紅筆仔仔細細做了筆記,每道錯題旁都清楚標明了解題步驟和相關知識點。
這紅色字跡清爽工整,每個挑鉤的鋒利勁道實在過于眼熟,我甚至能直接想象出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寫下它們時的樣子。
我轉過頭,教室的最后一排,幾個男生正聚在一起談論昨晚的 NBA 球賽,周謹被圍在正中央,半托著腦袋,以一貫閑懶的姿勢和別人聊著天,嘴邊掛著若有若無的淺笑。
真好奇他知不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叫人哪怕付出再多辛苦,也想努力去靠近。
日子一天天溜走,我在自加壓力地苦學一段時間后,進步飛快,我爸特別開心,再加上繁重的學業讓我分不出精力去胡思亂想,父女關系倒也有了明顯緩和。
秦涵那邊卻發起了愁。上初三后,她的年級排名一路倒退,連李阿姨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向爸爸打聽我補課的機構,可秦涵在知道課程強度后,堅決不肯去報名。
我依然會給秦涵講題,即使知道她第二天還是會帶著相同的問題再去纏著周謹。只不過,每次看到她試卷上醒目而密集的紅叉,心里就會升騰起一種扭曲的期盼,仿佛那是昭示往日安寧回歸的預言符號。
然而,生活的轉折總是來得毫無征兆。
某個周五傍晚,培訓機構所在的那條街臨時發生電力供應故障,當天晚課直接取消,我背著書包一路瘋跑,想早點趕上家里開飯。
可當我在家樓下的大樹旁稍歇喘氣時,卻聽見樓道里傳來熟悉的笑語。
心頭沒來由地發慌,我下意識地往樹干背后一躲。
三個人影說說笑笑地走出來,秦涵挽著李阿姨的臂膀,我爸跟在后邊,手里還拎著秦涵的書包。
我屏息靠在樹后,對話聲隱隱約約傳進耳朵里。
「老黎你真是的,這孩子又不是分數上去了,請她吃什麼飯呀。」
「誒這話不對,涵涵學習也辛苦了,需要適當鼓勵。」
「黎叔叔,我們能不能去吃火鍋,黎禮平時口味太清淡了,我不喜歡,我喜歡吃辣的。」
「沒問題,叔叔帶你們去,想吃多辣的都行。」
我悄悄探出半個頭,看著他們走向我家的車,路燈下三人影子并行,像極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
夜色里,車燈照出兩道光路,我隱匿在樹影間,看著熟悉的車從眼前駛過,拐了個彎,消失在路口。
整個大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的腦海里充斥著無聲的轟鳴。
茫然地上了樓,站在家門口準備開門,才想起鑰匙落在了昨天的衣服口袋里。
我忘了自己是怎麼又下的樓,再回過神時,人已經坐在花壇邊,不知發了多久的愣。
所以,在我缺席的那些晚上,他們也經常出去聚餐,像一家人一樣?
我凝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路口外車流不息、人來人往,路口內白墻慘淡、燈影昏黃。
一界之隔,卻已是兩個世界。
「禮禮?」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呢?」
我回過頭,對上周謹媽媽關切的眼神。
7.
我被周媽媽帶回了家。
「禮禮還沒吃飯吧,跟叔叔阿姨一起湊合吃點。」周爸爸穿著圍裙,從廚房里端出剛炒好的菜。
周媽媽盛了一碗熱飯遞給我,有些不好意思道:「周謹那小子今天去籃球集訓了,他不在家吃,我和你叔叔晚飯就準備得簡單了點……或者你想吃什麼,阿姨叫個外賣?」
我連忙搖頭,捧著碗,夾了一大筷子菜就埋頭吃起來。
我不敢出聲,害怕一開口,哭腔帶著眼淚往下掉。
「老黎這家伙上哪兒去了,女兒回家都沒人管,我來給他打個電話。」說著,周爸就掏出手機,卻被周媽媽用眼神制止住了。
我機械地動著筷子,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禮禮剛才說,不想聯系她爸……」
吃過飯,周媽媽讓我去周謹房間里寫作業。
反手關上門的剎那,我聽見她壓低聲音和周爸說:「林秋帶回來的那對母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啊……」
這還是我上初中后第一次進周謹房間,格局布置還和小時候一樣,只是擺放的東西從玩具、畫本變成了籃球、CD、成堆的書。
另一個沒變的地方就是書桌旁的玻璃柜里,居然還擺著小學時我送給他的畫——一張錦鯉圖。
那陣兒我立志要當畫家,一下課就喜歡蹲在教學樓后的小池塘邊,握著水彩筆專心畫里頭游來游去的魚。周謹生日那天,我從自己的十幾張「大作」里專門挑出這一張送給他。
「這什麼啊?」記得周謹接下時一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