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世上仍然有許多相濡以沫之外的幸福,對嗎?
「我和裴衡結婚了,爸爸應該跟你說過吧。」
「但是爸爸不知道,我高中的時候暗戀裴衡,」我不禁微笑,「這可是咱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呢。」
笑著笑著,我的嘴角又往下掉。
「我當初真的以為,我和裴衡會幸福的,即使會有矛盾和摩擦,我們都會克服和遷就,就像你和爸爸一樣。」
我停止了說話,從再次遇到裴衡到如今發生的一切又呈現在我的腦海里。
記憶是片段的,印象最清楚的不是哪句話,而是某個眼神和某種語氣。
是在經歷了數個相親對象的打壓和蔑視后,對面的裴衡自我介紹時略帶驚訝的語氣和尊重欣賞的眼神;
是第一次約會時他因工作耽誤時間后匆匆跑來的氣喘吁吁;
是七夕時我打開他送的禮物時他掩飾不住的緊張;
是初雪時我把織好的圍巾遞給他的驚喜;
是求婚時手捧著的九十九朵紅玫瑰映出臉上的紅暈;
也是婚禮宣誓時他深情專一的眼神和鄭重認真的神情;
以及輕描淡寫說出結婚目的時的毫不在意和盡在掌握。
「我對裴衡有過最真誠的期待,可是他欺騙了我。」我苦笑,「我沒辦法原諒他。」
我整個人沐浴在陽光里,轉身發現裴衡就站在不遠處。
他看上去憔悴又頹唐,失去了以往的自信和從容。
我站在原地沒動,就靜靜地看著他。
他和我印象里的那個俊朗少年似乎相差甚多。
想起高中時的她,我又想起了高中時的自己。
站在文芷旁邊,我不過是不起眼的綠葉。
可是綠葉向往奪目耀眼的太陽,想借他的光賜予自己一點兒活力。
喜歡上裴衡,是件極其自然的事情。
我和他之間不存在命運般的初見。
我注視著他,慢慢地喜歡上他,然后把所有心事都藏在眼底。
我有時慶幸自己和文芷是同桌,裴衡每次來找文芷時,我總能光明正大地看上他一眼,然后再埋頭于我的試卷里。
有時我又會被裴衡看向文芷的明亮眼神而刺痛,只好低下頭,掩飾住一切。
我沒妄想過走近他,我只要遠遠地望著他,逐漸蛻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
我不懷念高中時的我,反而更喜歡大學時的如魚得水。
遺憾的是,我無論是沉靜內斂,還是開朗體貼,都沒能吸引到我喜歡的人。
12
最后,裴衡邁出了腳步,來到了我身邊。
他對著墓碑鞠了一躬。
「是爸叫我來的。他說都是一家人了,我應該來祭拜媽。」裴衡開口解釋,聲音格外低沉。
「過去的一周我想了很多,發現我自己錯得離譜。原本今天我是想來見見你,因為我真的很想你。」裴衡的話里有懊悔也有眷戀。
「我剛才聽到你說高中的時候喜歡我,我既震驚又欣喜,我以為我還有挽回你的機會。」
說著,他苦笑著搖搖頭,「我現在才明白我讓你有多失望,我帶給了你多大的傷害。」
「我以前痛恨我爸的朝三暮四,害得我媽媽抑郁而終;恨他操控我的人生,讓我喘不過氣;也恨他阻攔我追求小芷,讓我成全表哥。」
「小芷和表哥結婚后,一直過得不開心。
我覺得都是我的錯,我總想要去彌補她,可是我卻忽略了你。」自責沉重得讓裴衡抬不起頭。
裴衡毫無保留地在我面前剖白自己,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從來都是一個那樣驕傲的人,道歉對他來說更像是不能傷害他人的教養,可懺悔則是敞開自己任由別人指責。ÿz
所以,可以道歉,但不會懺悔。
「大概半年前,你對我的態度不一樣了。
「我不是沒有察覺到,我心里也明白你肯定是介意小芷的。
「可笑的是,我那個時候想的是,你的感受也好,我因為你的冷淡而不適應也好,這些不應該成為我不幫助小芷的理由。
「可漸漸地,我發現我不能接受你對我越來越少的在意。明明我們住在一起,可是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個無關的人。
「家里變得冷冰冰的,就算我晚上抱著你睡覺,也感覺離你很遙遠。」
裴衡捂住了心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有些痛苦不是立刻顯現的,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它會越來越痛。」他嗓子沙啞,眼角紅透,聚集著要流下來的眼淚。
這番話實在是出人意料,可是消化了信息后,我的心依然很平靜。
我可以理解裴衡,但不代表我可以重新接受他。
有些傷害發生過,陰影會一直存在,未來隨時有可能再次觸發。
其實裴衡何嘗不清楚。
正是意味到這一點,他的痛苦才會翻倍。
他知道我高中暗戀他,也就更加明白我的失望多徹底,他的所作所為多麼不可原諒。
半晌,我和裴衡就面對面站著,保持一定距離,誰都沒說話。
我們兩個都明白,重新開始和回到過去都是奢望。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離婚還是不離?」我輕聲問。
裴衡抿了抿嘴唇,清俊白皙的臉龐上仿佛覆蓋了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