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晏習以為常。
「謝謝媽媽,新年快樂!」我第一次收紅包,抑制不住地開心。
「謝謝阿姨,新年快樂啊!!」小付警官沒料到自己也有紅包拿,激動得就差跳起來。
氣氛正好,我回房間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周媽媽是一條圍巾和一雙手套,她經常坐在門口發呆,現在天冷了,戴上能保暖些。
小付警官是一頂厚實的針織帽,小鎮冬天風大,他要出去執勤,得保護好腦袋。
周媽媽左摸摸右捏捏,愛不釋手,驚奇地夸我的手真巧。
小付警官則是淚汪汪的,說沒想到紅包有他的份就算了,禮物竟然也想著他。
全場保持沉默的只有周海晏一個人。
他不死心地盯著我空空的手,發現什麼也沒有之后。
輕咳了一聲。
我假裝沒聽見,轉頭看電視。
咳嗽聲加重。
隨后我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塊。
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聲,「他們都有,我的呢?」
我轉頭瞪大眼睛,無辜道:「哥哥,你不是說不喜歡這些的嗎?」
之前打探過他的口風,他說自己從來不戴圍巾什麼的,他還說男人與其裹這些,不如多鍛煉。
我想了想也是,他好像一直不怕冷,就連冬天他居然都不穿秋褲!
「......」
他僵住,表情也開始變得不自然。
「誰說的?反正我沒說。」
隨后裝作不在乎地看著電視,「行吧,就是把我忘了,忘了就忘了吧,我也不是那麼計較的人。」
可他的眼神分明不是這麼說的。
周媽媽和小付警官一邊看電視,一邊視線忍不住地往這邊瞧。
我起身,從沙發后面掏出一朵巨型針織向日葵,足足有我一半人高,我織了整整半個月。
周海晏很喜歡向日葵,喜歡到如果有客人過來紋這個圖案,他會毫不猶豫給人打六折。
我有樣學樣道:「誒呀,哥哥該不會連這個也不喜歡吧?」
他轉頭,瞳孔微微一震。
錯愕中是藏不住的驚喜。
意識到什麼,突然笑了,「好啊,膽兒肥了,故意逗我呢是吧?」
我敏銳察覺到危險的靠近,默默后退兩步。
他站起身,單手撐著沙發靠背,一個翻越,冷不丁就堵在我面前。
我轉身就要跑。
他一把捏住我的丸子頭,扼住了我命運的咽喉,伸手就撓我癢癢。
我邊躲邊求救。
「媽媽,媽媽救我!
「小付哥哥,救我!」
他們笑得倒在沙發上,樂不可支,幫不了一點。
歡聲笑語中,夾雜著春晚小品的聲音:
「我檢討,我太貪玩兒了,打乒乓球害人害己,我拒絕......」
......
晚上睡覺前,老是覺得枕頭壓不平整。
挪開看,是一個紅包和一塊長命鎖。
邊上放著張紙條:
「多喜樂,常安寧,無憂亦無懼。」
筆鋒凌厲,紙落云煙,字如其人。
......
后來回憶起我這一生中無數個幸福的時刻,每一幀都有他們的身影。
26
過完年后,一切都被按了加速鍵。
為了迎接中考,學校加大了初三年級的課業量,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考試。
時間安排得緊巴巴的,因為我早上走得早,中午不回來,晚上下了晚自習到家都十點了。一個星期能坐下來和他們好好吃頓飯、聊聊天的,只有在周日下午半天。
當得知全縣前五十名可以免學雜費,我更加鉚足了勁學。
我的成績在小鎮上算拔尖的,但放眼整個縣,優秀的人不計其數,我不敢懈怠。
因為放學晚,周海晏會在校門口接我。回家后,一起吃完周媽媽準備的夜宵,他加班工作,我坐在他邊上學習。
有時候學著學著就累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就會默不作聲地把我抱到床上,然后整理好我的文具,方便我第二天背起書包就走。
從寒冬熬到盛夏,書背了一遍又一遍,題刷了一本又一本。
我如愿地以全縣第十的成績考上了縣里最好的高中,學校免除了我三年學雜費,承諾如果我高考成績優秀,還會有額外的獎學金。
周媽媽知道后抱著我夸,說我天生就是周家的人,和周海晏當年一樣厲害。
沒過幾天,從喜悅的氛圍中脫離后,我陡然覺察我這半年走得太急太猛了,以至于很多東西一直在變,而我過后才發現。
暑假兩個月里,周媽媽生病的頻率明顯變高了。
以前她只是每個月五號會在樹下掛上風鈴。現在,只要帶五的日期,她都會在樹下掛風鈴。
她的舞跳得愈發頻繁。
和周海晏一起坐在門口默默守著,逐漸成了一種習慣。
只是,周媽媽看書時也哭得越來越狠,晚上睡覺越發依賴安眠藥,吃得越來越少提不起食欲,甚至連菜市場都不去逛了,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大家終于意識到不對,想帶她去看醫生,她不肯。
周海晏、小付警官和我,我們輪番上陣,拼命懇求,也沒見她動搖。
后來有一天,不知道怎麼的,周媽媽突然松口了。
醫生是小付警官找的。
診斷結果顯示——中度抑郁。
我隱隱猜到,是因為叔叔的去世,也就是周海晏的爸爸。
即使在這個家里,幾乎沒人會提起他,但處處都可見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