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
「你把我的活干了,我干什麼?」
我指著面前的蛋炒飯,笑瞇瞇:
「你吃早飯。」
他嘖了聲,拉開凳子坐下。
刨了兩口,咀嚼的速度越來越慢。
他抬頭語氣試探:「你覺得好吃嗎?」
我低頭看了眼已經吃了一半的蛋炒飯,不明所以。
「好吃啊。」
我不挑食,在我眼里飯只要是熟的,怎麼做都好吃。
對面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問道:「你認真的?」
「真的好吃啊,我還是我們家做飯最好吃的那個。」
我媽做飯一鍋亂燉,我爸不會做飯。
可以說,我在我們家是廚藝最好的。
甚至我爸醉酒罵我的時候,什麼都罵遍了,也沒罵我做飯不好吃。
他倒吸一口涼氣,「那你們的味覺應該是一起離家出走了。
「說它好吃吧有點對不起自己,說它不好吃吧又有點傷人的自信心。這麼說吧,你這廚藝適合用在饑荒年代。」
「啊?」
他意味深長:「有利于抑制食欲。」
「......」
如果說周海晏的話還算委婉,那阿姨就是單刀直入。
她嘗了口,眉頭緊皺:
「兒啊,你這蛋炒飯做得不行,下次別做了。」
周海晏不吭聲。
我默默插嘴:「其實,也還好吧,我覺得蠻好吃的。」
她:「清清啊,你不用替他找補,這明顯色香味全棄權,豬吃了一口都能竄十里地。」
「......」
我摸了摸鼻子。
我爸最喜歡吃我做的蛋炒飯,而且吃了從來不竄,怪不得他連豬都不如。
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廚藝確實不行。
我只好放棄做飯這條路。
于是,下午陪阿姨第 n 刷某部諜戰片。
在她為主角揪心緊張時,我憑借她之前跟我吐槽過的記憶安慰她,「沒事,等會有人救他。
」
在她看到反派得逞而義憤填膺時,我拍了拍肩膀補刀:「沒事,下一集他就死了。」
她:「......」
眼看我再多說一句,阿姨就要抹眼淚了,我連忙轉移陣地。
工作室里。
周海晏畫稿我遞筆,渴了我倒水,累了我捶背。
在我第十次往他杯子里加水時,他一把按住我的手。
「真喝不下了。」
放下水壺,我轉頭拿起毛巾擦桌面。
「漆面都快擦禿嚕皮了。」
他把我抱到一旁的榻榻米上,扯過被子蓋在我身上。
拍了拍我的腦袋:
「聽話,睡覺。」
......
晚上吃飯時。
阿姨問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上學了。
我耷攏著腦袋,點點頭。
周海晏問:「要送你去學校嗎?」
我強忍著鼻間的酸澀,慢吞吞道:「不……不用,學校很近。」
真到了分別的時刻,我才發現有多舍不得。
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一個可以心安理得留下來的理由。
過了好一會兒,阿姨輕聲道:
「那清清明天中午想吃什麼呢?」
我抽了抽鼻涕,低頭扒飯。
母子倆不動聲色對視一眼。
周海晏幽幽道:「人小孩兒總不能上個學就不回家了吧?」
阿姨聽到嘆了口氣,
「唉,那就沒人愿意陪我這個老婆子跳舞、逛菜場了,可憐哦。」
「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里能再找一個又乖又聰明,每次把工具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小助手,可憐哦。」
聽到這,我噌地把左手舉過頭頂,舉得高高的,囫圇咽下嘴里的飯。
「我,我愿意!」
我都愿意做的。
或許是情緒沒控制好,鼻孔冒出了個泡泡,我吸了口氣,泡泡反而更大了。
周海晏一邊強忍笑意,一邊拿紙給我擦。
「你就是吃得太少,想得太多,別惦記著走不走,安心住,周家養個小孩兒還是綽綽有余的。」
周阿姨說我從住進來那天,她就沒想過再讓我走。
我呆呆地聽著耳邊的每一字每一句。
那天,我被前所未有的善意深深襲擊了,四肢百骸都軟了下來。
15
有人說,生活的真諦就是:給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
那對我,可能就是給個甜棗,再給個巴掌。
晚上睡覺前,我還在想見到李老師該怎麼跟她道歉,再面對她們的校園暴力我該以什麼姿態保護自己。
第二天上學時,卻得知李老師已經辭職的消息。
聽說她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但是胎象不穩,所以她丈夫強行帶她回家養胎了。
新來的班主任是個中年女教師,溫柔但沒有威懾力。
于是放學后,我被堵在教室里。
她們氣勢洶洶地將掃帚扔了過來。
沾滿污垢的那頭,擦過我的腳滾了一圈,小白鞋頓時黑了塊。
「掃不完就別回去了,正好陪我們去廁所里玩玩。」
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
這群人游離于成熟和幼稚之間,喜歡從標新立異中尋找存在感和成就感,同時又欺軟怕硬。
私下里常常討論要認誰誰誰做大哥,不久前還說巷子里的那個小混混最厲害也最難搞,去店里讓他給她們紋身都沒成功。
我拿紙把腳尖的污跡一點點擦干凈。
這是阿姨剛給我買的新鞋子。
「喂!和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為首的高個子女生臉色不耐煩。
我抬眸,語氣鎮定:
「聽見了,但我不掃。」
她伸手就要過來扇我。
我躲也不躲。
「扇,用力扇。
「周海晏是我哥,你們今天只要不把我打死,明天就等著被他打死吧。」
她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和周圍人眼神對視,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