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玩電子設備,所以我要麼寫作業,要麼就陪周阿姨一起坐在門口發呆,要麼就幫周海晏整理工作臺。
我記憶力很好,每個工具擺放的位置和順序只要看他放一遍,我就會記得。
如果硬要說娛樂的話,那可能是欣賞周海晏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掌背很大,但形狀修長,骨節分明,尤其是工作時戴著黑色丁腈手套,有種天然的吸引力。
每天吃飯時,他都會問我多了還是少了。
一開始,我還是很難張口說實話,會習慣性撒謊,但讓我不敢置信的是,他每次都能準確無誤地識破,然后賞我一個腦瓜崩。
就這樣一點一點擊碎了我的偽裝。
他說,你爸媽教的道理全都是狗屁,誰聽誰是晚上挨餓睡不著還長不高的蠢蛋。
不當蠢蛋后,我才發現吃飽的感覺真好,就連睡眠都好了不少。
其間,我趁著白天回家過一趟,去拿我的存錢罐。
我爸果然不在家。
鄰居說我爸最近走大運了,贏了不少錢,最近天天見不著人影。
哦,那我希望他一直贏錢,這樣他就一直想不起來還有個用來撒氣的女兒。
12
晚上,我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了。
不過這次是開心的。
今天周阿姨讓我陪她出去逛街,周海晏要跟著,周阿姨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
然后,她帶我去了一家我從沒進去過的女性內衣專賣店。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子的內衣可以有那麼多種類和顏色,原來青春期的不同階段要穿不同的內衣,原來內衣空杯是不正常的。
阿姨不厭其煩地帶我試了一件又一件,直到挑選出適合我的。
她手把手教我不同內衣怎麼正確穿戴,如何反扣肩帶。
她說,胸部發育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代表著清清在逐漸成長,抬頭挺胸,不要害羞。
她說,如果內衣選得不恰當,很容易造成胸部問題,尤其是副乳。
于是,那天我擁有了人生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件和第二件少女內衣,是阿姨送給我的。
可能是她太過細致體貼,以至于店員姐姐感嘆,她對女兒真上心。
阿姨沒有否認,只是把我摟在懷里。
笑著說:「這麼乖的閨女,怎麼能不疼?」
周阿姨比媽媽,還要像媽媽。
我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里,感覺自己快被幸福眩暈了。
以后,我也是有漂亮又舒適的內衣的小孩啦!
內衣!
誒呀!
意識到什麼,我噌地從床上坐起。
新內衣還在樓下沙發上!阿姨說要手洗過才能穿的。
我穿上拖鞋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打算連夜給洗了。
客廳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沙發上的男人半個身子匿在陰影里,細白的煙霧緩緩從勁瘦的指尖蔓延開,他卻動也不動,宛如被抽離了靈魂,只剩一具軀殼任由其吞噬。
我頓住腳。
他像是有所感知,將煙按滅。
「餓了?」
我搖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又開口說:
「不是,我來拿個小袋子,里面的衣服忘記洗了。」
「你說那兩件小背心?我洗完晾起來了。」
嗯?
我一驚。
余光看向陽臺,就見它們在衣架上整整齊齊掛著,潮濕濕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手洗的。
心里劃過莫名其妙的異樣感。
他這麼勤快干嘛,襯得我像個懶鬼誒。
他拍了拍邊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語氣不解:「不能手洗?」
我托著腮點頭又搖頭,「倒也不是,你手勁大,我怕你給我搓壞了。」
他:「......」
「那我下次小心點。」
彼時在他眼里我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孩,而我也沒有和男性過多的接觸經驗,他當我是妹妹,我看他是哥哥,我們都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哪里不對。
快到十二點了,他催我回房間睡覺。
我不肯。
因為從小家庭原因,為了少挨打,我習慣性地看我爸臉色行事,久而久之對人的情緒感知很敏銳。
周海晏他現在很不好。
他近乎于一個絕望的囚徒,在等待著、守望著什麼。
讓我覺得,此時此刻,我應該在他身旁。
后來,無數次回想起那晚,我都慶幸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時鐘指到十二點。
樓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阿姨下樓了。
但她好像沒注意到我們,直直地穿過客廳,一直走到院子里,停在那棵桂花樹下。
我以為是夢游,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她。
夜色沉沉,風吹過樹葉帶動枝梢的風鈴,清脆的碰壁聲被寂寥無限放大,一下又一下。
那道纖細的身影轉動,回首舉步,踩著鈴音起舞,每一個動作都用盡了全力。
仿佛所有的生命和期望在燃燒,而她自己甘做撲火的飛蛾,以極其悲愴的姿態葬身這片火海。
冷風戚戚,萬籟俱寂,我和周海晏坐在門口,默默做這場生命之舞的觀眾。
一舞盡,她身體后仰,像是要交托給另一個人。
然而,伴隨過度的希望而來的是極度的失望和絕望。
身后什麼也沒有,她狼狽地跌倒在地,雙手瘋狂捶打著地面,淚如雨下。
「為什麼,你從不回來看我一次。我是怕鬼,可是我不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