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拿紙巾蒙著眼。

不是說好了要發瘋嗎。

我怎麼還哭上了。

姑姑握著我的手，只說了一句話：「有些東西，要敢爭。」

我聽得心里一動。

姑姑是家里的長姐，早已和這些人斷絕來往，我以前只在相冊里面見過她。

對她的印象，基本來自于從小到大，奶奶絮叨不止的謾罵。

從那些重復的罵聲中，能拼湊出支離破碎的真相。

姑姑之前學習挺不錯，但奶奶說，女人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高中還沒有讀完，就讓她別讀了，早點嫁人。

收了一個老光棍的禮金，準備給我二伯和我爸娶老婆用。

但姑姑脾氣拗得很，和奶奶大吵一架之后，就離家出走，聽說是出去打工了。

她每個月會給奶奶寄錢，但人不回來。

別說奶奶罵她，就連我爸，每次提到姑姑的時候，都是一臉的鄙夷氣憤。

說別人家的姐姐，都要賺錢給弟弟用，幫弟弟買房子娶老婆，他怎麼攤上一個這麼自私自利的姐姐。

聽多了，我媽雖然沒見過姑姑，但每次也都跟著罵，說她就是欠了我們家的，哪有這樣做姐姐的。

每次罵完后，還會使勁瞪著我：

「林小月，我告訴你，你可別學你那姑姑，當白眼狼。我現在花錢供你 讀書，就是為了讓你以后多賺點錢，好早點給你弟買房子。」

這種話我從小聽到大，雖然覺得不對，可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敢反駁。

但現在，我敢了。

我看著姑姑，重重點頭：「姑姑，你當年做得對，我也想像你這樣。」

姑姑愣了一下，笑了。

過了幾天，她對我說，已經和我爸媽談好了，她可以管我到高考結束。

聽到這句話之后，我感覺整個人被一種強烈的情緒填滿。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期待今后的生活。

我以為我會笑，但我卻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全身抽搐。

姑姑輕輕拍著我。

「林小月，你是天上的月亮，只要你爬得夠高，走得夠遠，就聽不到地上那些雜亂的聲音。」

其實我哪里是什麼天上的月亮，只是因為出生在晚上，所以隨便得了這麼個名字。

但我狠狠擦了把眼淚，對著姑姑用力點頭。

是，我要做天上的月亮！

5

可能是因為年輕，連護士都說我恢復得快。

出院的那天，除了姑姑之外，沒有一個人來。

姑姑在學校旁邊租了一間房子給我，把家里我的學習用品，和一些日用品也帶了過來。

看著那點可憐的東西，三個袋子就裝完了，她皺了皺眉。

給我重新買了一些。

那些嶄新好看的床上用品，新的衣服擺在我面前，我的眼淚又止不住掉了下來。

這是我從沒用過的好東西。

我知道，家里不窮，弟弟連鞋子都是幾百塊錢一雙的，更不要說那些奢侈的手辦玩具。

但那些東西不屬于我，我穿的永遠是地攤上買來的。

每次都會買大很多，媽媽說這樣能多穿幾年。

那些斷碼的鞋子太大了，其實穿著很難走路。

但我不敢多說，怕要多了，爸媽會覺得我貪心，不喜歡我。

我不知道姑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比爸媽對我好多了。

我很怕她會后悔，會覺得我是累贅。

所以我每天不停地做事，就像最初在家里表現給爸媽看的那樣。

姑姑說了幾次不用這樣，但我依然不改。

她找了個時間，和我聊了聊。

她說：「人和人之間相處，除了價值之外，還有情誼。我現在照顧你，是因為我是你姑姑，因為我喜歡你，不是想從你身上獲得什麼。」

這麼簡單直白的一句話，卻像一道閃電一樣，瞬間劈進了我的心里。

原來親人之間，真的有這種毫無保留、不需要交換的感情啊。

多麼諷刺，我有爸媽，卻是從姑姑身上學到了這個道理。

姑姑還說：「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什麼，就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這樣才能幫到更多的人。」

一番話，說得我心服口服。

我不知道她是做什麼工作的，但她似乎很忙，白天很難見到她人。

但是每天晚上，她都會趕回來陪我。

我說我一個人可以的，讓姑姑不要耽誤工作。

但她很嚴肅地告訴我，女孩子晚上一個人住會有危險，她 不放心。

「我說了會管你到高考結束的。」

我想起奶奶，以前她去縣城看弟弟，就會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甚至幾天都不回來。

我想起爸媽，帶著弟弟出去玩，玩個兩三天也是常有的。

他們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女孩子會有危險。

開學后，我拼命用功，成績在整個年級數一數二。

大年夜被打到住院的事，我發到了網上，引發過一波討論。

老師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到了，特意找我談心，讓我不要受到家里矛盾的影響，并問我需不需要她幫忙調解。

我苦笑兩聲：「謝謝老師關心，我已經沒和家里聯系了，現在和姑姑住在一起。

」

老師想了想，告訴我：如果能考到全省前五十名，學校會有十萬的獎金，前一百名是五萬。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