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聲,伸出胳膊腿來給旁邊人看:「瞧瞧,我這胳膊我這腿,哎喲,我這是從什麼地方摔下來的喲,怎麼還把我媽的腦子摔殘了!」
我媽氣急了,伸手進被子里,在我大腿上使勁擰了一把。
她除了愛甩我耳光之外,最喜歡的就是擰我大腿了。
她知道,哪個地方擰得最疼。
我不再像之前那樣默不作聲了,我使勁叫了起來:「醫生,醫生!我媽故意掐我傷口,我要疼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醫生!」
周圍的病人和家屬都變 了臉色,有熱心腸的跑出去喊護士。
剩下的開始勸:
「這大過年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怎麼把孩子打進醫院里了!」
「就是,都進醫院了,這怎麼還打,真鬧出人命來怎麼辦?」
也有指著我媽說小話的:
「你看看那女娃瘦的,真是可憐啊,后面那個是她弟吧,看著得有二百斤了。」
「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
我媽臉色難看極了,但還沒等她發作,護士就進來了。
我把我媽掐的傷痕給她看,護士很生氣,訓斥我媽:
「病人本身就傷得很嚴重了,你作為家屬,不好好配合治療,怎麼還搞破壞?如果你再這樣,我們就要報警了。」
我媽一聽報警嚇得要死,只好賠著笑臉,保證再也不會了。
護士很忙,又叮囑了兩句,就匆匆走了。
她一走,我媽立刻就變得面目猙獰。
我根本就沒給她張嘴的機會,直接嚷嚷道:
「我知道你偏愛弟弟,反正我就是個賠錢貨,從小就被你扔到鄉下,好不容易回來了,天天不是打我就是罵我!
「但你也不能污蔑我,我整個下午都在給你們做年夜飯,根本沒出過廚房,飯都沒吃一口,哪里有時間偷堂姐的紅包?」
我這麼一說,周圍又是一陣議論。
我媽這人好面子,被說得臉色極其難看,威脅我說:
「林小月,你要是再不把你爸弄出來,就別回家了!」
我伸手一揮,推倒了保溫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身上。
她尖叫一聲,嗖的退出去老遠。
保溫桶里的東西流出來,就是清水泡米飯。
米飯還是昨天剩的。
我盯著那些殘羹冷炙,抬起頭來笑問我媽:「喲,這是給我帶的剩飯啊?真客氣,還拿涼水泡過了,我謝謝你啊。」
周圍人又議論上了:
「小姑娘可憐見兒的,打成這樣,還只給吃剩飯。」
「這家人也就太過分了。」
「就是,這還是在人前裝模作樣呢,人后恐怕是更過分。」
我媽臉色鐵青,指著我又要罵。
我冷冷地盯著她,慢慢把輸液針管拔了出來。
鮮血飛濺到我媽臉上,她嚇壞了,眼睛瞪得老大,一動不敢動。
我朝著她癲狂地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反正你也天天說,不就是咒我怎麼還不去死嗎,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說完,我拉開窗戶,縱身向下一躍。
3
病房在二樓,跳下去是摔不死人的。
但我本來就一身傷,直接摔暈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分明陌生、卻莫名有些熟悉的臉。
我愣了半天,試探地叫了聲:「……姑姑?」
這個姑姑我素未謀面,但經常聽奶奶提起。
不過,奶奶提到她時,都是在罵。
當年奶奶嫌棄我媽生了個賤丫頭賠錢貨,和我媽大吵一架。
我爸媽一氣之下,搬去了縣城住。
他們沒帶上我。
兩年后,我弟弟出生了。
奶奶一個人帶著我過,經常 罵我,罵我爸媽,罵大伯一家。
還會罵一個姑姑。
這個姑姑雖然不來看她,但每個月都會寄錢過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算是被這個素未謀面的姑姑養大的。
反正我爸和大伯從來不寄錢。
聽我這麼叫,姑姑看著我點點頭,說了句:「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叫護士來。」
她忙著跑前跑后,我看著她的背影,眼睛一酸,掉下淚來。
我和她從來沒見過,可當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是她來照顧我。
爸媽呢?
我閉上眼,無法抑止地想起許多事。
在鄉下時,我跟著奶奶過得并不好,每天都發了瘋地想念爸媽。
我拼命學習,考上縣一中,終于離開鄉下,和他們住在了一起。
可等我滿心歡喜地拎著行李進門的時候,爸媽看我的眼神卻很厭煩。
「一共就兩間房,哪里有地方住,真是個賠錢貨。」
于是我睡了三年的沙發。
每天晚睡早起,拼命干活,就跟個免費保姆似的。
我努力表現,想要融入這個家。
但大部分時候,我就是個隱形的存在。
需要干活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我會的東西很多,什麼活都能干,就希望得到他們的一點表揚。
畢竟,在鄉下待著的十來年,我無時無刻不想回到他們身邊。
可是快三年了,受了無數的辱罵和責打之后,我終于悟了。
這個家,我是融入不了的。
就像弟弟說的那樣——
「你就是我們家養的一條狗,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讓爸媽趕你出去,讓你變成野狗!」
4
姑姑把護士送出門,轉頭就看見我在哭。
她也沒說什麼,走過來默默坐下,拿出紙巾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