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幾頁。
大部分是和案件有關的新聞。
往后翻的時候,我看到初中時的程星回。
瘦瘦高高,皮膚白凈。
小小年紀就長著一副張揚招搖的模樣。
我在照片前久久停留。
很難將他和教室里那個滿臉是血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這是他贏得全國少年人工智能挑戰賽的時候,拍下的照片。
這樣的人,最后死在了沒人知道的河道里。
12
班主任說,以我的成績,要上北京的學校很難。
「不是老師說你啊,」她看都沒看我一眼,「人還是腳踏實地點好。」
回到教室的時候。
我和老師的談話,傳得大家都知道了。
「就你,還想上大學?讀個專科你家都沒錢交學費吧?」
「觀南都沒敢想的事情,你倒是想到天上去了。」周安安的閨蜜推了推我,「你怎麼不考到火星去呢?」
她話音未落,突然驚呼:「啊!我的手!抽筋了。」
我抬頭看去,只見唐思思懸在半空,捏緊她推了我的那只手臂。
「什麼玩意啊。」
唐思思嫌棄地推開,飄到我身邊,坐在了林觀南的位置上。
「吶,」她指了指我的試卷,「別看我這樣啊,我沒跳樓那會兒,是年級第一。」
我知道。
我曾經在學校的光榮榜上看到過她。
她是學校為數不多的清北苗子。
但是在高考前一晚,崩潰了。
「思思。」我小聲喊她。
她沖我笑了笑:「我之前一直覺得我只是一臺考試機器,活著沒有任何的意義。」
「雖然我現在也這麼覺得,但是吧,」她看著我,「如果是你想要的,我這點沒有意義的考試能力就變得有意義了。」
唐思思教我的時候,很有耐心。
她像是一位特別溫柔的老師,不帶任何偏見地幫我查缺補漏。
不僅唐思思,程星回帶著一整個班的鬼怪來教我。
每個課間,我都在寫題。
「裝給誰看呢?」
周安安她們路過,總是不免要說我兩句。
但我都沒有理會。
傍晚的時候,唐思思陪我在走廊背書。
背完一章節的筆記,我問她:「你以前認識程星回嗎?」
「認識,我們初高中都是同班。」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知道?」
我點點頭。
唐思思揚起嘴角:「再背一道主觀題我就告訴你。」
我乖乖背完了,她也和我說了。
以前的程星回是個很爽朗的少年。
成績好,人緣也好。
初中的時候,班上有個長得好看的女生被男生造黃謠。
女生回家哭了很久,告訴了父母。
家長鬧到學校的時候,老師把那個男生找來了。
男生說:「我只是和她鬧著玩。」
老師讓他道歉。
他也哭了,不服氣地說:「班上其他男生也開玩笑了,憑什麼只罰他一個?」
這件事后來不了了之了。
但是那個女生在班上的處境更難了。
那個男生帶頭說:「她開不起玩笑,動不動就告狀,別和她玩了。」
這時候,程星回出頭了。
他直接揍了那個男生一頓。
當著全班的面,讓那個男生寫道歉信。
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對女生說了什麼話,一字一句都要如實寫下來。
那個男生扭捏著寫不出來。
「說得出來,寫不出來?」程星回揚起眉毛,「原來你也知道是非對錯啊。」
最后那個男生勉勉強強地寫了半張紙。
那半張紙上,全是與年齡不符的黃色攻擊。
「你今晚回家,把你說的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全說給你父母聽,讓他們簽字。
」程星回將紙甩回他臉上。
那是程星回第一次在學校動手,他被通報批評了。
但那之后,班上再也沒有男生敢對女生造黃謠。
「后來呢?」我問唐思思。
「不知道。」
她說:「上了高中后,他像變了一個人,逃學打架都是常事。我和他上高中后就沒怎麼說話了,他變得很難接近,話少沉默。」
「再后來,是在我變成鬼了之后的事情了。他在天臺找到我的,他和我說,沒關系,不用怕,一步一步帶我走下來。」唐思思望向窗外,「其實我挺后悔的,如果當初能和他多說點話,或許我倆之間還能活下來一個。」
灰藍將晚的天空上,劃過飛鳥。
我和教室里的鬼同學們說再見,收拾書包往外走,看見了走廊里等我的程星回。
我們一前一后,他送我到校門口。
「方芋。」
他叫住我。
我回頭。
「我以前是騎著自行車回家的,車騎得很穩。」他望著遠處華燈初上,「可以送你回家。還能順路買零食給你吃。」
「現在,」他看向我,晚風吹著他的校服,顯得他身形單薄,「只能讓喜歡的人自己回家了。」
十七歲的程星回,被永遠困在夜晚的學校里。
沒有未來。
我問他:「你中考后的那個暑假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我。
一直沒說話。
很久之后,他才笑著說:「你如果一模能夠到重本線,我就告訴你。」
13
他總是希望我好的。
沒有未來的人,希望他喜歡的人,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高三的生活像加速帶,擰緊了發條跑。
卻也追不過時間。
一場接一場的考試,讓我以為很遙遠的畢業,離我越來越近。
班上的同學說,周安安想申請國外的名校。
家里花了很多錢請了留學中介,幫她準備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