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抓緊跟周霽要個孩子。等孩子出生后，我會在泰山重新為你做風水局。只要有了孩子，你將來就算甩了周霽，也沒事兒了。」

「我才不想甩了他。」我小聲說，「他挺好的。」

我爸不以為意地說道：「你還小，吊在一個男人身上有什麼意思，花花世界好得很。行了，你要是想換男人的話，提前跟爸說，我早做準備。」

我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胳膊：「那我媽去世這麼多年，你干嗎不再找一個。」

我爸的神情柔軟起來，「那可不一樣，你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他又嘆氣：「如果那個時候我學有所成，就能幫你媽改命了。算了，不說這些了。」

我爸跟我道別之后，披星戴月地走了。

我半夜聽到聲響，發現我爸的房間已經空了。

我跑到陽臺上一看，他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道袍，戴著一頂灰撲撲的帽子，背著我小時候的一個粉色卡通書包，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霽走過來，給我披上睡衣，輕輕抱住我。

「周霽，其實我有很多事情都沒跟你說過。」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著我爸離開的背影，輕聲問他，「你要聽嗎？」

「小蝸牛，我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你從蝸牛殼里出來了。」周霽側頭吻我。

12.

趙長命的自白書

我叫趙長命，不是趙九真的趙，而是趙言和的趙。

趙言和，是我媽媽的名字。

他們初見時，我爸入世修行，坐在街頭看眾生。

他坐在街角處，見眾生，眾生卻不見他。

形形色色的人從他面前走過，帶著不同的運。

一直到我媽媽出現在他面前。

我媽媽蹲在他面前，帶來一陣香風。

我爸一抬頭，看見一張嬌若芙蓉的臉。

我媽好奇地問他：「小道士，我看你在這里坐了七天了，肚子餓不餓。」

我爸的心亂了，他看不到我媽的運。

我爸說：「玄算門人五弊三缺，大多孤獨終老。我看不見你媽的運，就知道我的劫到了。」

他們相愛了。

我爸是玄算門桀驁不馴的天才，學識淵博，遍觀世事。

而我媽養在深閨，天真又浪漫，總是愛笑。

他們婚后沒多久，我媽就懷孕了。

她生我的時候難產，只來得及看我一眼，就沒了。

我爸痛苦得幾乎要跟我媽一起走。

他一直覺得，如果我媽媽沒有跟他相愛，也就不會早逝。

可我的啼哭聲，叫醒了他。

我生來，掌心是沒有命線的。

我這條命，是我爸搶回來的。

他想盡辦法，請玄算各派的大師為我續命。

「就叫長命。」

我這名字，是青城山的老道人取的。

名字對人至關重要，是承載「氣」的容器。

老道人在青城山的山脈里為我埋了一道聚氣符。

只要不斷地有人喊我長命，長命，就能為我聚氣。

老道人出手，為我續命三年。

龍虎山的老天師為我點亮了一顆星辰，借命五年。

我就這樣磕磕絆絆活到了八歲，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也就是這八年間，我爸遠走西安、山西、山東等地，點燃了七盞燈。

七星續命術，這是玄算門的失傳的陣法，被我爸鉆研出來為我續命，震驚整個玄算門。

向天借命，我注定災病不斷，霉運纏身。

后來依靠周霽的氣運，我度過了二十二歲死劫。

我爸又找到辦法，布風水局，人造紫微星為我續命。

可是萬事萬物，有利有弊。

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注定多病多災。

遇到周霽之前，我有個外號叫「霉女」。

我倒霉到什麼程度呢。

坐公交車上學，路上車一定會拋錨。

可是等我一下車，車子立馬好了。

路過所有的井蓋我都不敢踩。

有一次不小心踩到，撲通一下子就掉了進去。

我在黑漆漆的洞里，埋在冰冷發臭的污水里等待著。

從天明等到天黑。

我呼救是沒有用的。

每次當我發出叫喊聲，總會被其他更大的聲音蓋過去。

我仰頭看著小小的一片天，在想，為什麼要等人救呢。

于是我嘗試自己爬出去。

一次，兩次。

我不斷地摔下去，不斷地往上爬。

等我成功爬出去的時候，十個指頭的指甲都劈開了，全是血。

在夜風中，我一路飛奔回到家，像是不知疲倦一樣。

我打開門，朝著我爸大喊：「爸爸，我又多活了一天！」

我爸看著我狼狽的樣子，過來緊緊抱住我，哽咽地說：「恭喜你啊趙長命。」

我在家休養了一周去上學。

十個指頭都被包住了，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書包拉鏈卡死了，新來的同學想要幫我。

她卻被另一個同學拉住了。

我聽到他們說：「別幫趙長命了，誰幫她誰就會倒霉，真的很邪門。」

我低著頭裝作沒聽見，用牙齒咬著拉鏈，弄開了書包。

我沒有朋友，一個朋友都沒有。

上學的時候，我獨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所有人都有同桌，只有我沒有。

因為只要跟我相處一陣子，所有人都會發現，接近我就意味著不幸。

在別人眼里，我是個怪人。

書包里永遠塞得很滿，消毒水創可貼，換洗衣服。

不管陰天晴天都會帶著傘，傘上面總是有很多鳥屎。

我習慣了孤獨。

孤獨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得到之后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