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我才回過神來,移開眼睛,趕緊岔開話題:「啊,是這樣的嗎?你是怎麼恢復記憶的?好神奇啊。」
但他一點也不想給我機會逃避:「神奇嗎?我做了三輪手術才恢復,差點死在手術臺上。」
我又一次哽住,慌亂地望著他。
不知何時,他的眼眶微微泛紅了:「你走的那天,我一直在昏迷中,醒過來時,已經在手術臺上了,我以為做完手術就能看見你,結果我等了好幾天,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鼻頭有些泛酸,我攥了攥手:「我自然,是有事才會走啊,何況你爸媽都來了,我也沒必要留下。」
「他們?」
他譏諷地笑笑:「他們只來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后面兩次手術,他們也就打了個電話問問而已。」
遠處寂寂的燈光落在他眼里,映射出一片落寞的光暈。
「為什麼啊……那可是你親爸,再怎麼樣也不至于看一眼就走吧?」
「沒什麼好抱怨的,習慣了,從小到大,我在這個家里,就沒感受到過什麼溫暖。」
他換了個閑散的姿勢,背靠欄桿,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了起來:
「或許是我招人討厭吧,自幼,就沒人愿意接近我。」
「離開家之后,倒也遇到了一些對我好的人,可惜最終都留不住。」
「留學時最要好的朋友,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國,到現在已經斷了聯系。」
「出道時一直對我很照顧的張姐,在我終于有起色時選擇了去北京發展,用什麼條件都留不住。」
「我的第一個助理,就是那個會在我失意的時候,陪我在房頂吹一整夜風的林哥,選擇了自己創業,不管我怎麼挽留都不愿意回頭。
」
「所有我依賴過的人,最后全都離開了我,沒有一個留得住。」
他望著天空,神色寂寥:「反正都是要分開的,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遇見。」
我靜靜聽著。
我不知道他心里原來還有這些事,我一直以為,他天生就是個冷淡的人,誰也沒有在乎過。
想了許久,我輕聲道:「我記得林哥走的時候,你甚至都沒送他,我以為你一點都不在乎。」
「那我能怎麼辦?抱著他哭嗎?」
他笑笑,很快,眼眶又濕了,輕吸一口氣,說:「只要從沒開始,就不存在所謂的結束。所以,后來我就不再投入感情,不再跟任何人產生關系,這樣,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我至少能好受一點。」
「但是,你知道,感情這種事,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
說完,他看了看我,嘴角掛著輕松的笑意,眼神卻藏著難過。
我忽然發現我們有些相似。
小時候,我養過一只貓,叫默默,我真的好愛它,可是不到一年,它就突然病死了。我哭了好久,在之后的好多年里,一想起它就心痛。我是個很喜歡貓的人,但從默默之后,我就再也沒養過貓了,我無法承受愛貓的離世,所以我選擇永遠不再養貓,這樣,就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裴燼一句沒有提我,卻又似乎句句都在提我。
只是,他沒有再說下去的,點到即止。
晚會結束了,賓客從大門魚貫而出。
「祝你前途似錦,賀蘭。」
裴燼對我笑笑,轉身下了樓。
前程似錦,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了,這一次,大概是真的想訣別了。
我下了樓,找到了妮娜,接她上車,前面很堵,我干脆拿出電腦在車內辦公。
妮娜睡著了,她的裙子不知被誰踩了,多了個黑腳印。
我找角度拍了一張,編輯好一段文字,發給了營銷號。
幾分鐘后熱搜就爆了。
跟了裴燼三年,我太懂如何上熱搜了。
今日 kpi 完成,我望著窗外,一時無事。
裴燼的車在前面不遠處堵著,奈奈偶爾伸出頭前后看看。
我向來是個很被動的人,但這一次,我下了車,走向了裴燼的車。
敲了幾下車窗之后,奈奈開了門,訝異地問我:「賀蘭姐,你怎麼過來了?」
我看著里面的裴燼:「過來跟老東家說幾句話。」
仲夏夜的晚風從車窗鉆入,撩在人身上,暖絲絲的,像愛人的手。
從前,彼此的心意都太模糊,中間又隔著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我們都不確定能不能走到一起,所以都克制著,把自己釘死在原地,絕不逾越。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有的沒說出口的話,所有沒能解釋的誤會,就在今晚解決干凈吧。
(正文完)
【番外】
裴燼官宣新女友時,霍止非正在花園里給花澆水。
上個月,他的一幅畫被高價拍走,對方是個收藏家,買走畫之后,放進了省美術館展出,更多的人看到了霍止非,驚艷于他畫中難以描述的故事感,一時之間,求畫之人多如牛毛。
霍止非一點也不忙,按著自己的節奏,慢悠悠地畫。
薛姨怕他累著,給他招了一個助手,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嘰嘰喳喳的,很鬧騰,倒給寂靜的小院添了幾分熱鬧。
霍止非起初有點煩她,想辭退她來著,后來習慣了,就覺得也還好。
裴燼官宣女友的消息,就是在女孩的手機里聽到的。
那會兒他正在澆水,女孩在躺椅上玩手機,視頻聲音外放,他就聽見了。
他們在一起了,他其實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