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這太突然了,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賀蘭時!」
她丟開我的手,眼淚顆顆往下滾,用責難的口吻說道:「止非變成這個樣子,不都是因為你嗎?他要是不去救你,他能變成癱子?他本來有大好的前程,現在什麼都沒了!況且,要是他不救你,你說不定都已經死了,你不能這麼忘恩負義!」
我望著她猙獰的眼睛,像被一座大山壓住那樣無力,我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每天被指責害了霍止非的日子。
他們都說:「都是因為你」。
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我無法反駁,也無從辯解,因為,的確就是因為我啊。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什麼災星?為什麼對我好的人,偏偏要因我而受難?
「可是,薛姨,就算我愿意,哥也未必愿意。」
「他有什麼不愿意!他打小就喜歡你,別人不知道,我這當媽的還能不知道嗎?」
薛姨緊緊抓住我的手:「你嫁給他,給老霍家留個種,行嗎?這是你欠我們霍家的,賀蘭。」
13.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認真地考慮跟這個我一直當成親哥的人,結婚。
也許是因為父母離婚、寄人籬下的緣故,我的性格在青春期時,變得敏感而執拗。
我絕不愿虧欠任何人。不然總覺得欠了別人,低人一頭。
在舅媽家那幾年,我每天主動做飯洗碗,包攬所有家務,有空就去打零工賺生活費,以減輕寄人籬下的窘迫感。
平時同學請吃飯,能不去就不去,因為沒錢還這個人情,倘若吃了,就一定要餓幾天肚子,攢下錢請回去。
即便對霍止非,也是如此。
欠了人情,就一定要還。
而現在,我卻欠了一條命,背上了毀掉霍止非一生的罪名。
這讓我怎麼還?
當枯葉無法擺脫流水,或許,就只能順流而下。
薛姨說他喜歡我,讓我把自己賠給他,我并不抗拒,反正,跟誰結婚,或者結不結婚,我都已經不在乎了,只要能讓他們滿意,怎樣都行。
第二天中午,我用開玩笑的語氣,對他說:「哥,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不是妥妥的青梅竹馬嗎?要不,我們倆在一起得了。」
他原本在畫一幅新畫,聽到我這樣說,忽然停了筆,訝異地看向我:「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埋頭玩他的顏料,不敢與他對視:「我沒說胡話……」
他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是真的。
薛姨見機端著水果過來了,笑呵呵地說:「哎呀,我也覺得你們兩個很配嘛,從小就認識,要是能湊一對,那多好啊!」
霍止非看著薛姨,看著她和我一唱一和的模樣,一下就明白了。
他忽地一笑,帶著悲,帶著憤。
「賀蘭時,是我媽逼你的?」
薛姨急忙辯駁:「哎呀,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逼的?」
我也忙解釋道:「沒人逼我,是我自己。」
可是他早看穿了,他看著我們,紅了眼眶,發瘋一樣地笑起來,然后一把打翻了畫架。
「你騙不了我的。」
他望著我們,像受傷的獅子:「我就是個廢人,你們讓我自己爛掉死掉,別再折磨我了行不行!」
薛姨從沒見過躁郁癥發作的霍止非,她以為他只是尋常的發發脾氣,被他這樣吼,她也委屈了,流著淚喊道:「我還不是為了你著想?你這副樣子,以后怎麼辦吶?你是為了救她才變成這樣,她欠你一條命,她不該負責嗎!」
「薛姨,你別說了,別說了!」
我嚇壞了,我不知道他會這麼激動,急忙去抓霍止非的手,安撫他。
「我再也不提了,哥,你別生氣,別著急,薛姨只是口不擇言,你別當真……」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卻激起了他更大的憤怒。
他甩開我,質問我:
「你為什麼要這樣?賀蘭時?你為什麼要這樣低聲下氣?我他媽從來沒覺得你欠我什麼,你為什麼要一直像個奴才一樣討好我?」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我后悔,后悔沒有死在那個晚上!」
暴怒的霍止非徹底失控,砸著一切能砸的東西。
「滾出去,滾啊!」
薛姨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嚇得不輕,忙湊上去想讓他平靜下來。
「好了止非,我不說這事了,你冷靜點!」
她不知道,霍止非病了,一旦發怒,是無法控制了。
她被一個筆筒狠狠砸到,驚叫著往后退去。
我們被他趕到門外,無能為力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憤怒,眼睜睜看著房間被他砸爛。
直到他的手承受不了這樣劇烈的破壞,顫抖起來,他疼到臉色蒼白,一下倒在了地上。
「止非!」
薛姨哭著,急忙沖過去抱住他。
他緊蹙眉頭,額上冷汗涔涔,已是疼到說不出話的地步。
「我們去醫院,止非,媽送你去醫院。」
14.
我和薛姨帶著霍止非,趕去了醫院。
他的手使用過度,已經紅腫了,好在沒有太大的問題,只需要輸兩瓶液,就能回家。
霍止非有些虛脫了,輸液時,他躺在病床上闔著眼,眉頭微蹙,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我和薛姨也不敢再跟他說什麼,一塊兒出去了。
薛姨坐在外面的長椅上輕聲地哭著:「我也是為了他好,我難道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