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打開車門,已經準備好罵街了,但裴寂一上來就拿出了支票。
「不好意思,我賠。」
他道歉道得謙遜又真誠,好像真的在內疚似的。
司機看了看支票上的數字,想生氣也生不起來,只摸摸鼻子,嘟囔道:「小伙你多練練再上路啊,多危險。」
「給你添麻煩了。」他道過歉,目光落在我身上。
「賀蘭,下來。」
5.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送我。
去機場的路上,他沒有說一句話,專心駕駛,就好像他不是來送我,我也不是要離開,我們只是像從前一樣,去趕一場會議。
兩相沉默。
唯有車座放著的兩瓶白開水,偶爾發出晃蕩的響聲。
奈奈那天問我,裴燼為什麼愛喝白開水,我說我不知道。
其實我問過裴燼。
那時候他說:「白開水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似苦非苦,似甜非甜,耐人尋味。」
我喝了一口:「明明沒有味道啊。」
「那只是你沒有注意到而已,你未曾留心,就只當它是寡水,你留心去嘗,就會發現它并不是看起來那樣無色無味。」
所以,究竟是什麼味道?我實在嘗不出來。
半個小時的工夫,已經到機場了,裴燼在路邊停了車。
「謝謝你送我,再見。」
我正準備下車,他卻突然鎖了車門。
「能不能不走?工資你隨便開。」他問。
我的手僵在車門上,這是在挽留我嗎?
他一路送過來,都沒有開口,卻在我要下車時才說,究竟是考慮了很久,還是人情世故,隨口說說?
不過,這對于我這個已經下定決心要走的人,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是要走的。
我抿唇對他笑笑:「不是錢的事,是真的該走了。
」
「回去做什麼?你在這里不開心?是因為工作太累,還是因為我脾氣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在他眼中,居然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難過。一定是錯覺吧,他向來冷淡,從來沒有在乎過誰,更何況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
「都不是,工作很好,你也很好,只是我有別的規劃,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燼也沒什麼可說了,他沉默片刻,開了車門。
「再見,裴先生。」我下了車,在路邊道別。
他彎了彎唇角,笑得勉強:「祝你前程似錦,賀蘭。」
車窗升上,汽車發動,很快駛離了視線。
飛機起飛時,我望著腳下奮斗了三年的城市,終于忍不住遺憾心酸。
但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我得向前看。
6.
回到老家,找老中醫、租房,都還算順利。
只是,在我準備打掃新家時,舅媽卻突然要帶我去吃飯。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她是要拿我做順水人情,把我介紹給同事的兒子。
「這就是我們家阿時,漂亮吧?還很能掙錢呢!你們聊聊!」
舅媽熱絡地把我拉到年輕男人面前,又小聲跟我嘀咕:「你老大不小了,總要把終身大事解決了不是?以后年紀大了更不好找,這孩子人不錯,舅媽不會害你的!」
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被舅媽推到了相親桌上,雖然完全不愿意,卻什麼也沒說,勉強笑著坐了下來。
十四歲時,我爸媽離婚,誰也不要我,是舅舅舅媽撫養我到成年的,他們對我雖然算不上好,但愿意收留我,已經是仁至義盡。
我總不能駁了她的面子。
面前的男人和我同齡,長相一般,家里條件一般,但是工作穩定、有編制,在小城市,有編制就等于能在相親市場橫著走了。
他按部就班地跟我交換著信息,得知我剛辭了一份明星助理的工作,表情有些惋惜。
「你那工作多好啊,跟著明星混,來錢肯定很輕松吧?辭了真是可惜。」
我有些無奈:「沒那麼輕松的,這工作全年無休,24 小時待命,連除夕夜都在忙活,連軸轉了這麼三年,很累的。」
「這還累啊?多攢點錢多好,我房子已經買好了,你的錢正好可以用來裝修,要是能剩一些,將來生了孩子沒工作,家里的壓力也不會太大。不過,你父母離異不用你管是吧?那還好,那以后就只用給我爸媽養老,負擔也不大。」他認真權衡,似乎勉強滿意。
我卻好像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很難受。
好像坐上了這張桌子,就自動成為了一件商品,要實用,還要經濟,追求的就是一個性價比。
我和他是談不到一起的。
「你知道嗎?我還有個哥哥。」我說。
男人訝異地看向我。
舅媽原本樂呵呵地旁聽,聽到我說話,笑容一僵,急忙暗暗抓了抓我的手。
「哥哥?」
「對,而且,我哥半身癱瘓,需要有人照顧,如果我們結婚的話,我也必須帶他一起,照顧他一輩子,這個,你能接受嗎?」
舅媽忍不住了,急道:「阿時!你胡說什麼呢?什麼照顧他一輩子,你對他夠可以了,三年了還不夠嗎?你還要搭上自己的后半輩子?」
「等等,阿姨,你們在說什麼?賀蘭小姐不是獨生女嗎?」男人一臉困惑。
我看著他,笑道:「是的,是獨生女,這個哥哥和我沒有血緣關系,我們只是從小一起長大而已。」
「啊?那你們……到底什麼關系?」
男人露出了難以理解的表情,左想右想,尷尬地笑著拿起衣服:「不好意思啊,覺得我還是需要慎重考慮一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