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理會她的發瘋,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無影草能隱藏神女靈脈,也能使鳳凰涅盤。
說來,我還要謝謝她。
柳樹下,我蒙著面紗,枯坐了許久。
來往的行人,或嬉笑,或傷神,或行色匆匆。
一個小伙子遞過來一枝桃花,臉上堆著笑。
「姑娘,這花送給你。」
我望著他,凝眉思索,這面相,好生眼熟。
他自顧自念叨著。
「我姓鄭,老家石頭村的,之前因為意外傷人下過獄,本來想回家找老娘,結果她被狼咬死了。
「我這無依無靠的,就又回了上京。」
我捏著桃枝,心頭發緊。
這是,鄭嬸子的兒子。
仿佛廣闊的天地在我面前豁然開朗,我心中,有了決斷。
蝗蟲災害,百姓皆懼。
裴韶華的說法傳到外面,無數百姓跟風吃了蝗蟲。
蝗蟲之毒,常人難解。
太醫院,天下神醫齊聚,也不能看出一二。
我嘆了口氣,這麼大面積,這麼多數量,只怕已非人力所能解決之事。
除非,動用神力。
想了想,我翻出塵封許久的伏羲琴。
我要召喚,鳳凰神鳥。
15
宋辭制止了我:「你的手用了奶奶的藥,再養上一年就能恢復,現在動琴,就好不了了。」
我揚頭看他:「我心意已決。」
像是察覺到我的堅決,他不再說話,默默抽回蓋在琴上的手。
神女要在三日后召喚鳳凰神鳥,祈福救人的消息很快傳遍天下。
人們奔走相告。
凌云臺下,早早聚集了外地趕來的病人,他們或者昏睡,或疼痛抽搐,只求神女恩澤。
三日后,天不亮整個凌云寺便被人填滿。
有人遲疑:「這次不會又是什麼毒蟲老鼠吧?」
「應該不會,這次是真神女,裴大姑娘。
」
我一身素衣,抱琴而來。
在萬眾矚目中,登上凌云臺。
我能召喚神鳥,卻不知能不能救他們,只能盡力一試。
也有可能失敗,再次遺臭萬年。
凈手,焚香。
手指觸及琴弦的剎那,心下一陣強烈的波動。
我已經,許久未撫琴了。
我彈的是蒼生無淚。
曲聲哀傷,聞者落淚。
這首曲子,講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彈的是流離失所,彈的是眾生皆苦。
愿上神憐憫,拯救世人。
凌云臺下一片沉寂,只余呼痛聲,以及落淚聲。
霞光突破白云,有彩色的光線透過來。
不等彩云漫天,便傳來鳳凰鳥的聲聲鳴叫。
動聽悅耳,給陷入悲傷的人群帶來新的希望。
金色的羽毛逐漸浮現在凌云臺上空之時,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這是金鳳。
他們低頭跪拜,激動得身子發顫。
這是鳳凰神鳥啊,多少人從未見過的吉兆。
我的手指開始發疼,朝著鳳凰鳥微微一笑,換了曲調。
這次歡喜高亢,聞者欣喜。
隱隱聽見一聲嘆息:「疼的話,可以彈慢些。」
琴聲一滯,看向臺下,沒有什麼異常。
復又抬頭看向神鳥。
它也在看著我。
「是我的聲音,你既已涅盤,自然可以與我對話。
「裴氏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個世界被異世之人攪得一團亂,你想救人,是也不是?」
我琴音不止,點了點頭。
「這是神力,你這個神女自然也要付出代價,你可愿意?」
「什麼代價?」
「十年壽命。」
神女自古以來都是短命,去掉十年壽命, 那所剩不多了。
我沒做思索, 點了點頭。
「我愿意。」
它抖了抖翅膀, 飛至凌云臺, 與我對視了片刻,終是嘆息一聲。
「這本是那些百姓的劫難, 你愿意化解,我成全你。」
緊跟著一聲長鳴嘶嘯, 翱翔而去。
我止了琴, 視線落在它離去的天空, 久久不語。
直到臺下沖天的呼喚聲, 震醒了我。
「夫人,你醒了。嗚嗚嗚——真是太好了。」
「丫頭你不疼了嗎?真的好了嗎?天吶感謝鳳凰神鳥,感謝神女。」
……
他們摟著失而復得的親人,喜極而泣,再次跪拜于我。
這次是真心實意。
「神女娘娘長命百歲。」
我無聲地笑了笑。
我與這天下, 兩清。
16
臺下,裴大夫人攔住了我,她臉色很差。
「阿章,跟娘回家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
她退了一步,自嘲地笑。
「我知道你怨我, 可是我能怎麼辦呢?
「明明,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我沉默,的確, 當所有人都錯了, 那他們就不算錯, 錯的只能是我。
我終究沒有再踏進裴府一步。
而于裴氏而言。
沒有神女的裴氏一族, 什麼都不是。
次日, 裴韶華被賜死。
沒多久, 太子起兵謀反。
他的太子妃罪過深重, 他娶了假神女, 自然也不能再做皇帝。
他選擇了孤注一擲。
可惜,被七皇子發現,當場絞殺。
一時間,立七皇子為新太子的聲音傳遍朝野。
離開京城的那天,宋辭來送我。
他黑眸幽深:「你想好了, 真要走?」
我點點頭:「謝謝你與我假成婚,如今一切結束, 我只想做回自己。」
他伸出手, 將我攏入懷中, 抱得很緊。
我沒有動, 任他抱著。
良久, 他才松開,語調哽咽。
「阿章,我知道的,你是個很好的人,從來都很好很好。」
我笑著推開他。
「宋辭, 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背上包袱和行囊。
從今以后,我只做屬于自己的裴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