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也鶴沒有生活經驗，很容易被我手機里的信息誤導。

他在我旁邊坐下，側首看我：「夏柚柚，你也看那種狗血言情小說？」

「女生都愛看。」我低著頭小聲嘟囔。

「我看看。」

我的手機沒有息屏，被他突然奪了過去，翻到閱讀軟件的收藏夾，挨個念道：

「《不負明月不負卿》《負君十八年》《我的死鬼夫君》……這都什麼玩意兒？」

「別念了！」

我跳起來搶手機，被他順勢抱住。

整個人就掛在他的身上。

「柚柚，不分手了好不好？」他溫聲哄著。

我擰他耳朵：「趕緊放我下來。」

15

第二天，霍宵的公司出事了。

最大的直銷分店里，珠寶不知被潑上了什麼東西，全都發黑發腐，損失慘重。

他的公司用的是最好的安保系統，竟然被人不著痕跡地撬開了門，這對高調宣稱絕無紕漏的安保生產廠家來說，無疑也是一次狠狠的打臉。

霍宵沒有立即報警，他跟我同時想到了李也鶴。

只有李也鶴才有這樣大的本事。

我立刻調出定位儀，查看李也鶴的行蹤。

李也鶴昨晚離開綠野別墅后，從和平路直奔老年公園，溜達了兩個小時后出來，在昌平路沿街的冬青旁睡了六個小時，然后去了游樂場。

「太可憐了，又睡大街上。」我動了惻隱之心，罵霍宵，「你又冤枉小鶴。」

「不對，這個路程，這個時間……」霍宵突然想到了什麼，「李也鶴走路有這麼快嗎？」

霍宵立刻給秘書打電話，查了一通后發現，昨晚的行動路線符合以上軌跡的，只有一只流浪狗。

也對，憑李也鶴的聰明才智，他早就發現了我放的定位儀。

他故意引我到游樂場，引起我對他的憐憫之心。

昨晚，他把定位儀放在一只狗身上，借此擺脫嫌疑。

愁死了。

我第一次動了那個念頭。

霍宵對李也鶴的敵意明顯更大。

「夏柚柚教授，你還不舍得把它銷毀嗎？」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把我公司炸了……」

「我要是破產了，你養我？」

我一頓長吁短嘆，為難地說：「也行。」

16

出乎意料的是，李也鶴如約而來。

我把他約到我以前住的房子，這里經過整修后，實驗室基本恢復原貌。

他頹敗地朝我笑了笑，說：「動手吧。」

「為什麼不逃？」

「活著有什麼意思？」他面色凄然，垂著腦袋，「我生來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姐妹，甚至，我都不是一個人。」

「那我呢？」我問他。

他蹲在小凳子上，抬眼看了看我，接著又垂下眸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創造了我，讓我成為一個活物，我很感激你。」

我忍不住問：「那你喜歡我嗎？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他兩手撐著腮幫子，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搖頭。

我尷尬道：「那你還……」

他補充：「我不懂什麼是喜歡，但我也不討厭你。」

「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自己不符合你的期待，怕你把我銷毀，所以我拼命把自己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想讓你愛上我、離不開我。」

「但我好像做得不對，模仿小說里的情節，東施效顰了對嗎？」

他仰頭，懵懵懂懂地望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那個，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通過日久天長的相處，不斷增進了解，慢慢產生的。」

「你對我的了解來自于我手機上數據，這是片面的。」我語重心長道：「手機只是聯絡工具，也是消遣的工具，但它不是我的全部生活，它反映出來的信息也不能代表全部的我。

」

「有句話叫『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社會是一本讀不完的書，要慢慢學習。」

他不忿地挺起腰桿：「明明是你處處防著我，你和霍宵一起演戲給我看，在別墅里安監控，在我身上安定位儀！」

「實驗室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我不客氣地懟回去，他剛剛直起的腰桿又縮了回去。

「我已經很小心了，我提前打了火警電話，而且警察叔叔來之前，霍宵就不管不顧地沖進去救你了……」

他迎上我鋒利的眼神，急忙低下頭摳指甲。

「我錯了，我不該放火。」

「我就是不想讓你猜到我是機器人。」

我輕嘆一聲，溫聲問：「你不想當機器人嗎？」

他瘋狂搖頭。

「我想買房子，可是買不了。」

「我想坐飛機高鐵，看看更大的世界，但我買不了票。」

「我想去游樂場，也進不去。」

他不甘心地問我：「姐姐，既然我是科技的產物，為什麼不能享受科技的成果？」

我心頭一緊。

是啊，科技創造了它，人類的智慧創造了它，但是社會環境還沒有接受讓一個機器人名正言順地活著。

我給了它人類的意識，卻只把它當成一個研究對象，把它當成一個傀儡，從來沒有把它當成個人。

我猶豫了。

我問它：「你想活著嗎？」

李也鶴眸光閃動，說：「我想像人一樣活著。」

17

接下來，我做了許許多多的材料，向上級部門打了無數份報告。

幾個月后，李也鶴拿到了身份證。

他捧著這份來自于社會的認可，幾乎涕淚橫流。

我驚喜地發現，他會流淚了耶。

他已經有了人類的感情。

經過我幾個月的苦心教導，他已經懂得了明辨是非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