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仙侍當時沒被擠到后面,他就會發現,這位飛升者的衣服,和我飛升那日的穿著是同款。
走進來的劍修姿容俊美,雖是劍修卻不帶半點殺意,像個好脾氣的醫官。
他半點沒有惹下麻煩的自覺,自顧自地往里張望。
下一刻,我們四目相對,他沖我揚起了嘴角。
10
溫驚塵是個很傳統的劍修。
這個傳統不是說他高冷或愛劍,而是他窮。
正如每一個正經劍修最后都會破產,窮了一輩子的溫驚塵在飛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搞塌了接引臺,直接欠下一屁股債。
老實講,我覺得這事有一半是接引臺不牢固的責任,但設計接引臺的仙人估計也沒想到,竟然有人光是飛升就能引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人是天道親兒子嗎?
言歸正傳,不管這事是誰的責任,錢都得溫驚塵賠。
于是不等他和我打招呼,我直接指著他,對那個灰衣學子道。
「既然你要我拿出證據——」
「這人剛飛升,立場絕對中立,就讓他來查這件事。」
那學子的嘴張了又合,最后也只能訥訥應是。
溫驚塵一臉茫然,他還不知道這里之前發生了什麼,于是我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釋了一下。
「修理接引臺的費用從你的俸祿里扣,你一會兒直接去執法司報道。」
這會溫驚塵懂了。
「我剛來就要賣身還債?」
「是極。」
圍觀的學子們恍然大悟,他們突然明白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比起老老實實在學宮苦讀,破壞公物才是真正的就業捷徑!
11
因為溫驚塵的攪局,這場鬧劇最終以一種冷幽默的方式落下帷幕。
二弟和三弟各回各家,而初入天界的溫驚塵,自然地跟在了我身后,隨我回了太女東宮。
為了避免外人多想,我還特地支走了跟在身后的仙侍。
僅是這一會兒,溫驚塵就看出了我身份的不同。
他欣慰地看著我,「阿尋,你終于一夜暴富了嗎?」
我指著東宮的匾額,「不,其實我是個下凡鍍金的仙家子弟。」
溫驚塵不管,溫驚塵只想賴賬。
但賴賬是萬萬不能的。
「阿尋,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明明答應過為師,有錢了就讓為師過上好日子的。」
是的,這個不著調的離譜劍修,正是我在凡間渡劫時的師父,也是那個小世界赫赫有名的劍道至尊。
當時我投生到錯誤的小世界,剛出世就被人扔到了江里順流而下。
木盆飄啊飄,劍修低頭看到了熟睡的女嬰。
于是我成了溫驚塵此生唯一的徒弟。
因為是在江里撿到我的,所以他給我起名叫江尋。
其他修士挑徒弟,看背景看根骨最差也要看容貌。
溫驚塵不是,他說他要等機緣。
后來我在修仙界風頭初嶄,有人問溫驚塵是不是早就看出我天賦異稟。
溫驚塵答曰:「我單純看她睡得香,應該挺好養。」
因為這一句話,我的名聲從「天資聰穎的女修」變成了「睡覺很香的女修」。
我殺溫驚塵。
12
溫驚塵剛來就欠了一屁股債,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他甚至沒有住的地方。
相似的畫面在人間發生過無數次,這一次溫驚塵依舊選擇用老方法解決。
「靠你了,阿尋。」
東宮里都是我的人,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于是溫驚塵成了第一個入住東宮的仙官。
白日里我和各方老油條周旋,他就掛著執法司的牌子裝模作樣地「找證據」;夜里回東宮,我伏案看手下匯報的文書,他就坐在我對面喝酒。
喝酒?
我猛抬起頭,「你不是沒錢嗎?你哪來的酒?」
不祥的預感爬上我的小腿肚子。
溫驚塵不緊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酒,雙手將酒壇推到了我面前。
「從你后花園挖出來的。」
這她娘是我去凡間前埋下的千里醉,以防萬一我還埋得極深。這樣都能翻出來,這人是狗鼻子嗎?
我盤坐的小腿直接蹬了出去,精準踹在了他腰上。
「溫驚塵,你這個月月俸沒了!」
溫驚塵想了一下,認真問我,「能不能用下個月的月俸再換一壇?」
這人為了口酒,估計能被人哄騙著簽下賣身契。
既然他主動提出,那我也就沒告訴他,這些酒我本來是打算作為生辰禮送給他的。
不過他把酒「買」走了,我就得重新給他準備份生辰禮。
這人慣會挑時候,連飛升都卡在生辰前,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奔著我的生辰禮飛升的。
蹬在他腰上的腳還沒收回來,他動都懶得動一下,我卻發現了不對勁。
「溫驚塵,你劍呢?」
劍修的劍從不離身,而溫驚塵因為窮,更是從沒換過劍。
如今他人飛升了,可劍卻沒跟著一同飛升到天界。
我只比他早飛升了三月有余,而那時他在人間已經難尋敵手,不可能有人能搶走他的劍啊。
溫驚塵突然就笑了。
他隔著案牘,彎腰湊到我耳畔小聲說,「咱們倆那麼多年的衣食住行,掌門都記著賬。飛升前,他說可以用那把劍一筆勾銷……」
看來霧間能跟我一起回來,全靠掌門師伯心善,放了我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