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畔,幽幽的琴聲在將行未行的船間奏響。
所有人都不敢動彈分毫,因為那琴聲的來源被密密麻麻的觸手包圍著。
手臂上的無數眼睛正盯著某一艘船。
演奏結束,岸上傳來重重疊疊的顫音:
「白居易,我彈得好嗎?」
1.
元和十年,大唐王朝的宰相武元衡在靖安坊東門遭到暗殺,朝野震驚,但隨后朝中竟對此事不管不問。
我無法忍受當朝權貴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一紙上書送入朝廷,希望能嚴肅大唐法律,給武丞相和百姓一個交代。
然而,當我奉上奏折后,不僅沒有獲得想象中的答復,還因此得罪了某些大人物。
他們說我一個東宮之吏,竟敢做諫官的事。
于是,幾方勢力聯合之下,用一紙詔令將我貶至潯陽城,任職江州司馬。
離開帝京那天,身后的諫官看著我,欲言又止。
「白居易,朝廷已經不是朝廷了…… 」
我沒有回頭,嗤笑道:
「朝廷確實不是朝廷了,當權者無謀,當法者無德,當諫者無言。」
說完,我便啟程離開。
在我沒有看見的角落,諫官的眼白已經悄悄被黑色爬滿。
他的手上,睜開了一只眼睛。
2.
一個月后,我來到了秋意正濃的潯陽城。
潯陽城被青山綠水包圍著,山水之間,它顯得尤為安靜與孤單。
繁華喧囂的京城已經成為過去,這偏僻的潯陽城才是我未來的居所。
行進間,我偶爾能聽見猿猴哀鳴之聲。
我并沒有什麼愛好,樂理算是一個,但如今恐怕也很難聽到了。
逐漸靠近城門,我正要將船靠邊,卻突然聽見一陣嘈雜的鑼鼓聲。
我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岸上有一眾官員正敲鑼打鼓,歡迎著我的到來。
為首一人便是江州刺史,他見到我上岸后,便向我作揖行禮,道: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我連忙回禮,恭敬道:
「我來此地是就任您的屬官,自然是以您為貴。」
刺史將我扶起,帶我進入了潯陽城內。
「我是江州刺史崔能,先生在京城的事我們都已經有所耳聞,在下十分佩服,也知曉以先生之大才來此地甚是委屈,所以先生盡管靜居,繁雜之事不會嘮叨到您。」
我連忙道謝,心里也泛起一陣暖意。
崔能像是想到了什麼,猶豫片刻和我說:「但是,此城百姓有些奇怪。」
我有些疑惑,問道:「百姓有什麼奇怪的呢?」
崔能低頭思索著,還是沒有想到什麼恰當的話。
末了,他一拍手掌,說:
「我只能告訴先生,潯陽城已經不是潯陽城了。」
3.
崔能走后,我開始思索這其中的玄機。
諫官和刺史不約而同地說了相同的話。
一開始我以為諫官只是被權貴震懾,現在想來應該還有一些隱藏的因素。
深埋在冰面之下,無法窺探。
我一時之間想不到結論,便索性放下這件事,反正我也只是一個江州司馬,管不到家國大事。
正好能從京城的繁忙事務里脫身,在這里游覽各處景色。
想到這,我便在自己的住處休憩一番,準備著明天的行程。
一夜過后,我在熹微的晨光里起床,穿好衣服后走進了市區。
這里的市區明顯不如京城熱鬧,而且還有一絲死寂。
我抬眼看去,所有的商販都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攤位,既不吆喝也不干活。
所有人都閉著眼睛。
一種詭異的感覺爬上了我的心間。
就仿佛整間鬧市只有我一個活人。
我來到馬廄,小廝熱情地跑到我身邊,問道:「您是白居易白大人吧?」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想買一匹馬。
「我剛調到此處,想著挑一匹馬,游覽一些美景。」
小廝點點頭道:「那您有看中的馬匹就叫小的。」
我看了眼馬廄,一匹匹顏色不同的馬正眼巴巴地看著我,它們瘦骨嶙峋,好像很久沒有進食一樣。
我的眉頭微微皺起,暗道這馬匹為何如此瘦弱,完全沒有能當坐騎的精壯模樣。
猶豫再三,我選中了一匹稍微健康的黑馬。
他正要將馬牽給我,門卻突然打開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壯漢,扛著幾個麻袋走了進來。
麻袋上傳來刺鼻的腥味,還有滴滴滲落的血珠。
我皺了皺眉,問道:「這些是什麼東西?剛從山上打獵打下來的嗎?」
小廝一邊將麻袋扛起,一邊回答我的話:
「回白大人的話,這些是馬的飼料。」
馬的飼料?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小廝就將麻袋里的東西一股腦地倒進了食槽里。
沖天的血腥味彌漫在屋子里,我捏住鼻子,看向馬廄。
所有的馬匹如同山林的野獸一般,搶食著食槽里的血肉。
至少幾十斤的生肉,在幾個眨眼間就被分食殆盡。
沒搶到肉的馬只能舔砥著食槽里剩下的血沫,默默填著肚子。
食槽里只剩下了一些殘渣。
驀然間,我瞪大雙眼。
食槽的血肉里,猩紅之中混合一些小的硬物。
那是指甲。
4.
「你們給這些馬匹喂的是什麼肉?」
我渾身顫抖,指著小廝大聲喝道。
小廝疑惑地撓了撓頭,回答道:「白大人,您在說什麼啊?」
「這里哪有什麼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