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跑操的時候可以喊志愿。
隔壁重點班的目標喊得豪情壯志:
「我要考浙大!」
「我要上山大!」
普通班悶頭跑步不吭聲。
我也想喊,可不敢喊自己想考北大,一定會被人笑不自量力。
「我要考清華!」
我聽見旁邊一聲熟悉的吶喊聲。
清華的名頭太唬人,連重點班都扭過頭看看是誰不自量力。
我轉頭看去,是旁邊吊車尾雯雯喊的。
她對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寬大的校服下她捏了捏我的手,用眼神鼓勵我:
喊呀,怕啥。
「我要上清華!」
「我要上北大!」
我們四個一個接一個,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
我要上清華!我要上北大!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重點班的學生們眼神輕蔑,諷刺普通班恐怕還沒睡醒。
熬夜做題眼睛一次次發沉,早讀一定要抓文科的背誦。
「背不出,不會去外面吹北風?保準不困。」
我,薇薇,小光帶著一個雯雯站在外面,北風確實吹走了困意。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小光凍得打哆嗦,「謝謝啊,屬于是刻骨銘心了,這輩子忘不掉了。」
我們哆嗦著背書時,看到了隔壁重點班的學生拿著水杯出來接水,看到我們背得磕磕巴巴,他們冷笑道:
「在這背書,作秀呢?」
「還真想考清華北大啊?也不照照鏡子。」
「普通班的學生最擅長表演努力。」
雯雯要去跟她們吵,薇薇制住了她:
「不要浪費時間。」
小光握緊了手上的書。
「你們在這里背書?」班主任看到了我們。
帶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姓張,教政治,領導不是很看重他的教學水平,他平時也就管管我們紀律,因為他中年謝頂,所以調皮的男生給他取了個外號:禿禿。
「里面背犯困。」
我猜他可能覺得我們四個只是心血來潮,只哦了一聲就進教室了。
這一個半月,我們睜眼做題,閉眼默寫。
一周僅有的半天休息,我去醫院看望奶奶,姑姑跟我說讓我放寬心,奶奶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會念叨我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我抹一把眼淚,咬牙繼續看書。
4
期末前的摸底考開始了。
禿禿站在講臺上,拿到成績單先是愣了一下,我坐在第一排,聽到他詫異地說了一句:
「……這幾個丫頭,來真的啊?」
他輕咳一聲,迅速掃了第一排的我們四個一眼:
「這次考試,有的同學進步很大,班里直接進步了二十名。」
「陳雯雯,你也算開竅了,有一門能及格了。」
「林薇薇,真不錯,班上排名能進前十了,但是年級排名還要努力。」
「趙小光,政治能考及格了,不錯,雖然答題方向錯了,但是答題紙能寫滿了。」
他頓了一下,和我對視了片刻。
從前開家長會,我理科偏科,我奶奶拉住他聊了很久,他也沒有不耐煩。
我聽說他這個學校待了十多年,從來都帶的普通班,本科率慘不忍睹,哪個家長知道自己孩子分到了禿禿的班,是一定要給校領導塞錢走關系轉到重點班的。
他跟我奶奶聊了很久,我站在辦公室外頭等。
后來他告訴我,好好學,別讓奶奶失望。
可是那會我躲懶又學不進去。
「宋荷。」禿禿看著我,笑道,「班級排名第九,再加加油,能上個不錯的本科。」
我算了一下,普通班班上第一名,也不過是全校兩百名的水平。
想考清華北大,那得是全校第一還要咬牙使勁的程度。
不夠,遠遠不夠啊。
我的成績進步很快,而最近幾科老師好像都愛點我的名。
「宋荷,上來解題。」
「宋荷,分析下小農經濟的特點和影響。」
「宋荷,來分析一下受力點。」
「宋荷,把這句改成被動。」
我知道,他們都在照顧我。
就像陽光雨露想多偏愛那些鉚足勁兒想抽條的樹。
令我意外的是,禿禿找了校領導,申請下學期給班里前十名轉到重點班。
這個教政治的中年男人撓了撓所剩無幾的頭發,也說不出什麼場面話,只拍了拍我的肩:
「為了照顧普通班的集體水平,重點班才教最后幾道大題,你在這聽不到的。」
「你們可是咱們班前十啊,到尖子班好好學,別給咱們普通班丟人。」
「我知道你們仨和陳雯雯感情好,可陳雯雯不行,我都要給校領導捏肩捶腿了,領導就是不肯。」
說得我們幾個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們三個在期末考前插了班,搬了書換教室,我站在走廊里回過頭,就看到禿禿從辦公室探出頭,沖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宋荷,考個北大給我看看啊。」
我的眼睛一下子又濕了。
我們的成績在重點班根本不夠看的,又因為是插班進去,班主任給我們的座位排在了最后一排。
到最后半年沒人會在尖子班陪你鞏固基礎,老師們飛快地講著最后三道大題,老師象征性地翻過正面的題目:
「這題不講了,沒人不會吧。」
筆尖落在書頁上沙沙作響,天亮得越來越早,可教室里的燈越關越晚。
而我也發現,沒有基礎,差距真的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