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沅也是在診室里遇見的。
勞拉醫生是他的嬸嬸,平時他們并不怎麼聯系。很偶爾的一次,他開車經過這里,給勞拉醫生送一套剛拍下來的紅寶石項鏈。
那時候勞拉醫生剛好去了衛生間,我在窗邊觀察勞拉醫生養的那盆含羞草。
謝沅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框。
我一回頭,和這個穿著西裝的年輕帥氣的青年相對。
他好像愣住了,一個字都不說,只會拿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傻乎乎地瞧著我。
我的手碰到了含羞草,含羞草緊緊閉合了葉子。
13
秦默佇立良久,才重新啞著聲音問:「那我們兩個……還有轉圜的余地嗎?」
我很輕地搖了搖頭。
他像瞬間老了,彎著脊背踉踉蹌蹌離開。
14
晚上八點多鐘,我手機響了。
我本以為是謝沅,因為這幾天他總是晚上給我打電話。
等接起來才發現是個不熟悉的聲音。
「丁秋意嗎?秦默喝醉了,一直喊你,你能來接他一下嗎?」
我說:「我去接他不合適,我已經結婚了。」
而且如果沒有人陪著,我晚上不太敢出門。
電話另一端,秦默已經吵吵嚷嚷地搶過手機,哭著對我說:「秋秋,別離開我……求你了……」
我掛斷了電話。
沒多久,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謝沅。
謝沅在那頭很開心地說:「明天我回國。」
「需要我去接嗎?」
「不需要,但是需要你在家等我。」
「我爸媽都在家哦,你來的話,記得穿厚一點。」
「嗯?怎麼說?」
「有的人,連哄著女孩子結婚之前都不先拜訪一下人家父母的,要是本人在這里,一定會被我爸狠狠揍一頓。」
謝沅失笑。
「是我考慮不周。
我很快就負荊請罪去,老婆幫我在岳父面前說說好話,好不好?」
「那你要早點到才可以。」我說,「謝沅,我會一直在家里等你的。」
15
我和謝沅在勞拉醫生的診所見過一次后,英國突然小得像是只有一個小區那麼大,我和謝沅就跟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一樣,時常偶遇。
我去畫室的時候又在路上遇見了他。
因為那時候下雨了,我在路上滑倒了。
滑倒以后,我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就那樣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
我不是不想起,而是眼前忽然黑暗一片,耳邊有很長的「吱——」的聲音,像是幻聽,又像是耳鳴。
很短的時間內,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了,但我能感受到自己貼著地的手掌心里沾了泥塵,我的褲子也被弄濕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直到有一雙手掐著我的腰把我抱了起來。
雜亂的聲音變成了謝沅板著臉的訓斥聲。
「在馬路邊坐著干什麼?還下著雨,想感冒?」
我沒有當場認出他的聲音,只感覺有個好心的先生把我扶了起來。
我一定可憐極了,也被嚇到了,我請求這位好心的先生:「你能幫幫我嗎?我看不見了。」
謝沅立刻把我橫抱起來,送進了醫院。
我后來知道,那只是抑郁癥發作的時候一種精神不穩定的狀態。
其實我看得見,我也聽得見,但是我的精神出問題了,我以為自己看不見、聽不到。
謝沅送我去醫院,我覺得他是個善良的人,不知不覺就允許了他的靠近。
而他也察覺到了我的默許,因此步步緊逼,一寸一寸地縮小我們之間的距離。
直到謝沅說,想做我的男朋友,我才開始恐懼,想逃。
不幸的是,謝沅已經早有準備,我根本跑不了。
我只好磕磕絆絆地給他講我以前的事情,我還告訴他我沒有拿到大學的畢業證,所以我整個人都很失敗。
我說:「你了解了真實的我以后,就不會想和我在一起了。」
我企圖用不堪的過去嚇退他,他卻把我的手握緊了。
他下巴擱在我肩頭,帶著點病態的執著:「想嚇唬我啊,沒門。秋秋,怎麼辦,更喜歡你了。」
「無論你以前怎麼樣,我都不在乎,這里是英國,人們只會及時行樂,過去和未來都在此刻沒有意義。」
「你不要給我講那些沒有用的話,你就直接告訴我,你同不同意做我女朋友,就可以了。」
我被他抱著,原地放空了一會兒。
最后妥協道:「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他偏過頭,輕輕含住我的耳垂,笑出了聲。
16
謝沅這個人,性格和秦默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經常是溫和的,面帶笑意,不輕易和人爭執。
但骨子里并不好惹。
我們住在一起之后,我經常看見一些自稱是秘書或助理的人來家里,他們和我友好地打招呼,戰戰兢兢進了書房,過一段時間后,吸著鼻子委委屈屈地離開。
我無數次慶幸:原來謝沅是個嚴厲的上司,這些西裝革履一身精英氣的人也會被訓斥得這麼慘,幸好我不是他的下屬,幸好謝沅對女朋友很寬容。
17
我和謝沅的愛情不算長跑,但也有好幾年。
他并不急于求婚,因為那時候我還每周去勞拉醫生的診所報到,他想等我好一點。
「但絕沒有催你或者不喜歡現在的你的意思,」他說,「我只是想,等你好起來,或許能從被求婚這件事得到更多更真實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