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五年的是我。
丟下老公和女兒的也是我。
讓他們受盡委屈的人更是我。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圣人。
宋然等了我五年。
我知道。
他此時答應,也不過是為了應付婆婆。
我放下手機,起身去了領導的辦公室。
「霜霜啊,說說吧,怎麼啦?」
「主任,明天結果出來以后,我們應該可以和外界聯系了吧?」
領導點頭:「當然可以。」
「明天如果實驗成功,我能不能第一時間和我家人打個電話?」我解釋道,「明天是我女兒學校開家長會的日子。我這個做媽媽的,這些年太失職了,我想早點去陪她。」
領導聽明白我的意思。
他詫異地看著我,問:
「霜霜,明天的新聞發布會,你難道不參加了?」
他略帶惋惜地勸我:
「你想想,你在這大荒漠隱姓埋名待了五年,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一次實驗,一做就是好幾天,中間你就扒兩口冷飯,一天就吃那麼一兩頓。來的時候多鮮嫩的一個小姑娘,現在憔悴成啥樣了。
「明天你理應告訴全世界,你為這個項目犧牲了多少。」
我沉默了一下:「主任,謝謝你對我的支持和栽培,但是對我來說,無論有多少獎項,多麼風光,都沒有我看到女兒的笑容重要。」
我錯過了她的滿月席,錯過了她的周歲禮,錯過了她的五個生日,還有每年的兒童節、團圓夜、年夜飯……
別人家的孩子,家庭美滿,有爸媽陪著過生日,買漂亮的衣服……
可我的茹茹,她什麼都沒有。
我已經錯過整整五年。
但這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想再錯過。
現在,我已經無愧國家,是該盡人母之責了。
以后茹茹人生的每一天,我都想陪在她身邊。
主任也不再堅持。
作為一名資深科研人,他懂我的無奈。
「主任,明天可不可以讓組織安排車輛送我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
這片荒漠非常偏遠,附近基本沒有任何交通工具。
主任聞言,擺擺手:
「你說明天,你女兒開家長會?
「不用安排車了。我聯系一下后勤部,騰出一架直升機送你過去。
「去早點,還能趕上家長會。」
我趕忙向領導道謝。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組織不會辜負任何一位科研人。你這五年太苦了,以后有什麼需求盡管和我提,能滿足的,一定會滿足你。」
8
這一晚,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和同事一起去看實驗結果。準備新聞發布會什麼的都是虛的。
實驗結果,才是實實在在、最重要的。
我們集體等在實驗室門外,看著里面運作著的機器緩緩停止。
這是我們幾百號人,含辛茹苦孕育了整整五年的嬰兒。
為了它,我們多少個日夜,忙得只吃一頓飯。
多少個夜晚,徹夜不眠地測算實驗數據……
每天入目都是黃色沙漠,只有飯盒里的蔬菜,是我們生活中唯一的綠色。
五年前來到這里時,我們不少人是青春靚麗的年輕人。
五年后的今天。
一千多個日夜的風吹日曬,將我們磨煉得沉穩、堅毅。
我們所有的付出,都是為了這個「嬰兒」能成功誕生。
而今天,是這個嬰兒分娩的日子。
半個小時后。
實驗結果出來了。
果然,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
我們成功了。
所有人都一起歡呼了起來。
情緒激動一些的,已經抱頭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我也抹了抹眼角喜悅的淚水。
既然實驗已經成功,我也該回家了。
我跑出實驗室,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深吸一口氣,反復地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
「老公」。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摩挲那兩個字。
五年了,那邊打過幾萬個電話。
現在,我終于可以打過去了。
告訴他,我要回家了。
鈴聲在響,我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我的心忐忑不已。
一邊期望著宋然快點接電話,一邊又有些害怕面對他。
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呢。
該怎麼說呢。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但幾十秒過去了,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我又打了一次。
沒人接。
我繼續打。
一個又一個,沒有一個接通。
我莫名有些心慌。
宋然此刻,是在陪茹茹開家長會,還是去相親了呢……
我立刻跑去停機坪。
那里,已經有駕駛員在等我。
我需要立刻趕回去。
9
另一邊。
宋然手忙腳亂地處理完家里的事。
便將電話靜音,趕去學校。
連我打的電話都沒注意到。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坐滿了人。
他們剛一進門,所有學生和家長便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向他們。
因為除了宋然和茹茹,其他的組合,都是媽媽和孩子組合。
母親們穿著粉色的親子裝,頭上還戴著圓圓可愛的兔耳朵。
全場都是媽媽,只有他一個爸爸帶著女兒。
宋然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那女性風格的衣服和頭飾,和他一點都不搭。
但為了讓他在班級里的裝扮顯得不那麼特殊,他還是硬著頭皮穿上了桌上放著的粉色衣服和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