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閉眼之前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
我以為我死了,但我奇跡般的醒在了一個深山的破木屋里。
面前是一個滿臉都是毛的野人。
他的頭發和胡子把他的臉都蓋了起來,我幾乎只能看到他一雙狹長的眼睛。
我防備的看向他。
他說,他在河邊看到了我,然后救了我。
我的大尾巴在懨懨的搭在床邊。
我想坐起來,但發現自己連手都抬不起來。
我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害怕極了。
我是一個沒法動的妖王,他會拿我的血來煉丹,會抽出我的骨來化魂。
我遇到過很多人,他們接近我,討好我,虐待我,都是為了獲得我的血,我的骨。
三百年前的兔子精說要跟我成為朋友,結果把我關到了一個籠子里,每日抽我的血。
我被關了七七四十九天,瘦的像骷髏,我抽出身上的一截骨頭,一點點的磨的尖銳又鋒利,在兔子精吸食我的血的時候,插進了它的喉嚨,然后從籠子里跑了出來。
可我不長記性,我太想和他們交朋友了,所以我總是被人騙。
雖然我有能夠讓我有不死之身的手鐲,我死不了但我的身上總是傷痕累累。
從兔子精那逃出來,我被人欺負,被割尾巴,被挖眼睛。
雖然我過幾天我就會再長出尾巴,再長出眼睛,可我還是會很疼啊。
后來的后來,我認真修煉,不知不覺他們都怕我了。
沒人再敢欺負我。
可是依舊沒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三天前,我以為我找到了我的娘,我以為我也是有人愛的孩子了,可是她為了救她另一個孩子選擇殺死我。
我沒有死,并且決定,我不要再信任何人了。
我陰狠的看著面前的野人。
他一定是想要害我
「你想要什麼?要我的血,還是要我的肉?還是要我的骨頭?」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要。」
我盯了他很久。
「不信。」
「……」
4
這個野人跟我說他叫南浩,又說我可以叫他阿浩。
他每天給從山上采草藥,然后把草藥碾碎敷在我的傷口上。
他做菜也很好吃,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
可我還是害怕他會害我,我沒了手鐲,現在隨便就能被弄死。
我搖著自己長長的尾巴,我說,你看到了吧,我是妖王。
「我吃小孩,挖人的眼睛,吸人血,還放火,你要是敢傷害我,等我好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看著他,兇神惡煞。
我現在連個三歲小孩都打不過,也只能這麼嚇唬他了。
反正我的大名和我的傳說他應該如雷貫耳。
我以為他會被我嚇到,可是他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害怕,他看著我的一雙眼睛過分的包容與溫柔。
「我知道,你沒有。」
我怔住了。
這世上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十惡不赦的喝人血吃人肉的王八蛋,可他卻這麼信誓旦旦的說我沒有做過。
「哦,不對。」
我就知道,沒人會相信我。
「你放火倒是真的。」
「……」
「就一次……」
我小聲嘟囔。
「一次也不行。」
他說。
阿浩給我做了一個小推車,白天的時候就推我出去曬太陽,晚上的時候推我出去看星星。
他推的很穩。
「再快點。」
「太快了,慢點。」
「再快點。」
「再快點,再快點,慢點!」
阿浩任勞任怨的推著我,任何我的龜毛要求他都想辦法滿足我。
其實我是存心刁難他的。
怎麼可能會有人對我這麼好呢?
我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是他老是對我笑。
沒遇上阿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可以一口氣講這麼多話。
我跟他講,我是怎麼跟兔子精成為朋友的,我又跟他講,我覺得冰糖葫蘆有多麼多麼好吃,我還跟他講說我有一條大黃狗,我的大黃狗生了一條小黃狗。
我說:「你的名字挺好聽的,誰給你起的。」
阿浩說他自己起的。
我說,你可真有學問。
阿浩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我問阿浩有沒有家人。
那是我第一次從阿浩臉上看到難過的神情。
過了好大一會,阿浩說:「我有一個女兒。」
5
阿浩從凡間給我買來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裙。
全部都是粉粉的。
我最喜歡粉色了。
我說:「做你的女兒肯定很幸福吧。」
阿浩沉默了一會,然后說:「我對不起她。」
我問阿浩他的女兒是什麼樣的。
「美麗,善良,天真,可愛。」
「那你的女兒可真好。」
「是,她很好。」
他笑。
阿浩不愿意跟我多說他的女兒。
他總是說他對不起他的女兒。
我好奇,追問他。
可阿浩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我看著阿浩,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就像我可以對他說,那只兔子精是怎麼欺負我的,但我不會跟他說我那天那個漂亮仙子刺向我的心口的時候我有多麼難過,我也不會說,我有多麼想見我的爹娘。
能說出口的都不算真正的痛苦。
阿浩的女兒一定就是他的難言之隱吧。
……
我的法力漸漸恢復過來了,上天入地已經不再話下了。
阿浩真的像他說的沒有傷害我。
我不知道阿浩救治我是想要什麼。
我身上最好的東西是我的妖骨。
我把妖骨從身體里抽出來,給阿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