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程序并未報錯,可是陸珩依舊十分緊張。
他甚至連公司都不去了,整日跟在我身后。
我去廚房切個橙子,他也跟著進來了。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吃我的橙子。
他看我的眼神實在過于赤裸,我羞澀地讓他吃口橙子,很甜。
「你不要不去公司啊,工作怎麼辦啊?」
陸珩不以為然:
「哪個老板還親自工作啊,又不是為了研究我老婆。」
他邊說邊笑,抬起我的下顎,吻了上去。
我推開他,借機扶住桌子,不讓他看出來我的頭暈。
「不是讓你嘗嘗橙子嗎?你在這干嘛呢?」
陸珩在回味:
「我在吃橙子啊。」
「真甜。」
陸珩不去公司之后,大把的時間都用來控訴我了。
「你當時怎麼能想著離婚?」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你怎麼能說對我不感興趣?」
「你的嘴是石頭做的嗎?」
我打開電視屏蔽掉他的聲音,電視里的女主播聲音溫柔: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男人會撒嬌,女人魂會飄。」
陸珩抬手關掉了電視。抱著我打開了朋友圈,發現我們的一位共同好友在曬加班。
他在底下評論:
「你有工作,我有老婆。」
我斥責他亂秀恩愛。
他吊兒郎當地回答我:
「就是給那些單身狗看看。」
「我自己雖然沒淋過雨,但是要撕碎別人的傘。」
13
我頭暈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強撐著把陸珩打發出去買東西,我放心地暈過去了。
醒來后,陸珩守在我面前。
「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回來一看,原來是睡著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鉆進他的懷里:
「就是困了嘛。」
他抱著我的腰緊了緊。
夜間,陸珩不在床上,我下床去找他,發現他在陽臺抽煙。
他沒有開燈,我只能看到他指間的火光一明一滅。
看到我,他趕緊掐了煙,攔腰把我抱起來放在床上,指責我怎麼不穿鞋。
我嘲笑他的大驚小怪:
「我是個系統,沒有體溫,又感覺不到冷,你忘記了嗎?」
陸珩沒有笑,手指摸上我的臉,他的手指在抖:
「媛媛,那你記得嗎?系統,是不會犯困的。」
絕望瞬間將我吞沒,即使沒有心臟,我也被扯得生疼。
之前我的頭昏,并不是低血糖,而是一個系統性能即將耗盡的預警,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努力瞞著陸珩。
可惜如今,陸珩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瞞不住了。
一行清淚順著陸珩的臉頰流下來,他的聲音帶著哽咽:
「怎麼會呢媛媛,明明一切程序都沒有錯,我怎麼會留不住你呢?」
我的眼睛也控制不住地紅了,我拍拍他:
「其實我本該是死了的,是你的努力讓我能夠在你身邊待久了一點。」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誰也無法改變。」
陸珩在我懷里大哭出聲。
14
我的身體蓄電量越來越少,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陸珩一遍遍地查資料,他的眼眶泛著青,我知道,在我昏迷的日子里,他總是會找各種專家開會討論。
我偷偷跑到他的書房,聽著他開會研究。
他問得很是認真:
「如果把我的記憶和情感也植入系統,那我是否可以給我太太充能,延長她的壽命?」
我不敢再聽下去了。
書上說一期一會,人與人之間一輩子的際遇相會只有一次,只有一段時間。
刻意延長這種相會,是要有反噬的。
陸珩的大好年華,不該把自己囚禁在系統這個軀殼里。
他是活的,有生命力的。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有擔驚受怕。
我知道,每次我昏迷之后,他都會在我旁邊看著我,日日夜夜。
在我清醒的時候,他又像無事發生一樣,帶著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同我說說話。
他會撥開我被冷汗打濕的頭發,一遍一遍地親吻我,無措又小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撐著力氣回復他:
「不疼的陸珩,真的。」
「你的技術不太好,忘記把痛覺植入我身體里的系統了。」
我把臉埋在陸珩身上,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
「陸珩會永遠愛我,我永遠記得。」
「陸珩會一直愛我。」
陸珩在埋怨我:
「如果不疼,為什麼整個人縮成一團?」
他伸手摸上了我的后腰,我腰后方是有一個按鈕的,設置了主程序后,這個按鈕就會凸出來。
一旦按下去,整個系統就會徹底格式化,一切會回到原來的軌跡。
世界上沒有 old six 曾經出現過。
而宋媛媛,也早就隨著那場車禍,魂歸黃土。
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懇求他:
「陸珩,不要結束我的生命,我想在你身邊待久一點,求求你。」
陸珩搖了搖頭,像在訴苦,也像在撒嬌:
「可是你疼。」
我的確疼,也知道我快撐不住了。
陸珩的手在我背后徘徊,我沒有阻止他的力氣。
只好一遍一遍和他說:
「不要按下去,我不想離開你。」
「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你的痛苦。」
人間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
可我卻覺得,遺忘最苦。
若我忘了你,那我生命中最鮮活的部分就不復存在。
我不想忍受那種痛。
陸珩終于松了手。
我是幸福又快樂的,我愛的人在身邊,我倒下去,也會有人抱住我,抱得很緊,我是有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