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猜為什麼?」
「算了直接告訴你吧。」
「因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要是不行,我這兒還有一個。」
……
講臺上擺著一份臺式日歷,日期顯示八月初六。
回憶乍現。
我猛地想起來眼下這是什麼情景。
是前一世,黎川去世的后一個月。
某個事業單位的招聘考試選定我們學校作為考點,我和室友接到輔導員的電話,臨時返校幫忙布置考場。
就是在那一天。我在那間已空置許久,在作為考場之前從來無人問津的廢棄教室里,意外找到了上百封黎川留下的信件。
潔白信紙,墨黑字跡。從某一個時刻起,愛意從筆端順濃墨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字跡或工整或潦草,內容或端端正正或隨手信筆而作。
可每一筆都實實在在出自他手。
每一字每一句,都只訴說一件事情——
他喜歡我。
這宣告著,我對黎川長達十余年的注目與暗戀,在他已經徹底離去之后。
終于,得到回應。
如同上一次一樣,我站在一大堆信件前面泣不成聲。
室友在旁邊手忙腳亂安慰:
「誒我知道那個是不太好笑但你也不至于哭吧。」
「那我再換一個?」
「有一天逛書市,看到一套《高爾基小說選》,非常喜歡其中的一本《童年》,就問售貨員:請問,這是單賣的嗎?」
「店員說:對不起,這是前蘇聯的。」
「你覺得這個……」
她的聲音消失了。
身側沒有了人。
再下一瞬,桌面上擺放的信件也都悉數化為泡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部手機。
屏幕亮起來,是微博的界面,我負責運營的學校官號和那個三無用戶的聊天框。
白色的文本框占據了一整頁。
一整頁,都是對面發過來的信息,這邊從來沒有過回復。
我突然又想起那天一起被困在實驗室。
他沒頭沒尾問的那句話。
「學校的官博,是你在負責運營?」
「不是,之前的確是我。不過后來官博遷號了,運營也換了人。」
「那你,負責原來的號到什麼時候?」
「六月二十左右吧……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啊?」
「沒什麼,隨口問問。」
……
所以之前那個一直私信和我聊天的人。
是他?
我顫抖著手拿起那部手機。
屏幕上數條私信,還都是未讀狀態。
2017 年 6 月 18 日:
期末周可算是要結束了,這幾天比我高三那陣兒還忙。
2017 年 6 月 19 日:
快要暑假了。運營同學,是南方人吧。
2017 年 6 月 20 日:
南方地區這幾個月草木蔥郁,一定很漂亮。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去看看。
2017 年 6 月 21 日:
夏至快樂。
2017 年 6 月 22 日:
如果我離開,有人會記得嗎。
2017 年 6 月 23 日:
記錯時間了,還以為今天是芒種。
忙糊涂了……芒種怎麼會在夏至后面啊。
2017 年 6 月 24 日:
你也不會記得吧。
2017 年 6 月 25 日:
江映晚,我喜歡你。
……
在遷號完成之前,原賬號應該一直是無人運營的狀態。
所以六月份那幾天的消息,我沒有看到。
也沒有回復。
六月二十五,那條我喜歡你,是他最后一條信息。
七月初,盛夏時節。
我收到了他的死訊。
14
窗外雨下了一整夜。
東方吐白時,我驚醒過來,渾身冷汗。
昏昏沉沉地伸手摸到手機,給黎川打了個電話過去。
他聲音泛著點啞,一聽就是熟睡中被鬧起來的:
「喂,怎麼了?」
眼睛突然一酸。
我狠狠掐了把大腿內側,以期隨之到來的那陣尖銳的痛意能向我證明。
他還活著。
這不是夢。
「說話啊,怎麼了?」他揶揄道,「你大清早打電話過來,就為了和我隔著聽筒沉默?」
「黎川。」
「嗯,在呢。」
「你……沒出什麼事吧?」
他很短促地笑了一下:「能有什麼事?」
接著又問:「做噩夢了?」
「嗯。」
「什麼內容?」
我說:「以前的事。」
我夢到你……不在了。
有個藍色的光點一直在閃。
從它半透明的身體里,發出熟悉的聲音。
被困在綜合樓那天,它說:「沒有明天了。」
而現在,它告訴我:
「當你意識到這不過只是一個夢境的時候,你就該醒了。」
15
我和黎川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收拾完剛一出門,遠遠地就看見輔導員在朝我招手。
我頓時警鈴大作,心道他一準兒是又要叫我跑腿。
果然,走近了,看見他滿臉堆著笑意:「來來來來快過來。晚啊,上午沒課?」
我搖頭:「沒有,老師。」
導員一拍手:「你說這趕巧了不是!」
「老師剛從三教的天臺上下來,門忘記鎖了,麻煩你跑一趟。」
說完一把把鑰匙塞進我手里轉身就走。
指尖觸碰到冰冷且閃著銀光的金屬。
心臟猛地下沉。
三教的天臺,是黎川前世墜樓的地方。
距離和他約定見面的時間還剩十分鐘。
我打算先過去找他。
可藍色的光點出現在我身邊。
那道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拿到鑰匙了,你還管他做什麼?聽老師的,去那個天臺。」
聲音像有一層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調轉了腳步。
往三教的方向去。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屏幕上「黎川」
兩個字不住跳躍。
我置若罔聞,沒有按下接聽鍵。
16
三教的電梯停運了。
我轉身走進安全通道。
昏暗的樓道里,階梯彎彎曲曲地無限延伸,蜿蜒向更黑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