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邊的燈驟然間暗下去,于是使得滿室轉瞬間陷入黑沉沉且沒有邊際的夜色里。
我松開門把手,搖了搖頭,感慨:「學長忘性忒大了,總忘記檢查里面還有沒有人。這是我本學期第二次被鎖這兒了,上一次還是和許老師一起……啊!」
一片昏暗中,我后退時只顧著說話,腳下不知道是不慎踩到了筆筒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總之是重心不穩,直直地就要往后栽去——
預想中的摔倒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一只手伸出來,有力地托住了我的后背,少年清冽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小心點,站穩。」
「……謝謝。」
夏天衣著單薄,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來。
我臉變得有點發燙,道過一聲謝便連忙站直了身體,轉過身去想摸索著往回走時,額頭卻又猝不及防磕到了什麼東西。
冰涼的,柔軟的觸感。
夜色仿佛把除了視覺以外的一切感官都無限放大。
我聽見對面的人輕聲嘶了口氣。
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于是單手捂著額頭,故意問他:「黎川,剛才磕……磕到哪兒了?」
黑暗里很久沒有傳來回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聲說了句:
「別問。」
「……」
我后退半步,勾了勾唇角。
可是不問也知道啊。
11
誤把我們鎖在這里的學長在電話那頭連聲道歉,并再三保證半小時之內就會帶著鑰匙過來開門。
我禮貌道謝。然后掛了電話,偶一偏頭。
從這間辦公室的百葉窗往外望出去——
能望見銀河璀璨,星空錯落,人間萬千燈火。
而室內,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暫時成為了這間窄室里唯一的光源。
黎川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撐著下巴看一本專業書。
修長指節時不時翻過書頁一張,帶起輕微的「沙沙」聲響。
鴉睫如羽,在他眼下投遞出一片陰影,遮掩了那或許是晦澀的情緒。
很奇怪,當下看著他的時候,一股毫無預兆的悲痛和失落感突然襲涌而上,不過瞬息之間便牢牢包裹住了心臟。
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
明明他人就在我面前。
卻好像再也不會回來。
像太陽升起以后出現在海面上的絢爛又只是曇花一現的泡沫。
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江同學?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啊?」
總不能直說我覺得他快要死了。
我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他忽然道:
「我有話想問你。」
暗夜里,暖光升騰而起。
心跳驟然失序。
他這般鄭重開口,會是想問什麼。
我喜歡你,我們能在一起嗎?
我可以追你嗎?
還是,
能做我女朋友嗎?
……
「噢,」 我小心挪開一點距離,說,「你問吧。」
時間流逝的速度無限放緩。
黎川擰眉沉吟片刻。
最終問的卻是:
「我們學校的官博,是你在負責運營?」
切。
白激動了。
我搖搖頭:「不是。」
「之前的確是我。不過后來官博遷號了,運營也換了人。」
「那你,」他頓了頓,又問,「負責原來的號,到什麼時候?」
「六月二十左右吧……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低下頭:
「沒什麼,隨口問問。」
后來學長果然在半小時內就把鑰匙送了過來。
黎川把我送到宿舍樓下。
我抬眸,一眼望進他黑沉沉的眼睛里,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我們以后還能經常見面嗎?」
「你不會再突然離開了,是不是?」
「當然。」他輕聲道,「別瞎想了,快回去吧。」
頭頂一片云層忽然移開。月光失了遮攔,洋洋灑灑而下,驅散一地陰影。
我默不作聲點了點頭,然后放開他,轉身往回走。
臨進門前,最后再回望一眼。
他還站在原地。穿一身的黑,好像就快要融進那片無邊的夜色里。
心里有道突兀的聲音響起,告訴我:
他騙你的,沒有以后了。
甚至于……
沒有明天了。
12
當晚做了個夢。
雜亂、慌張、混亂、無序且無助的夢境。
偏又處處都透著現實的影子。
夢里還是起火的實驗樓。
我逃了半節課匆匆到場,被一位同系的學長叫住。
可他竟然神色哀慟。
「你找黎川?」
「認識是嗎。」
「實驗室出了意外,他……」
「你冷靜點,我也希望他沒事,但是……」
「……學妹!」
不可能。
他不在那兒。
我掙脫學長意圖攔住我的雙手,邁步往實驗室方向跑去。
身后是聲嘶力竭的呼喊,眼前火光滔天。
可不過就在下一刻。
聲音寂滅。
我目之所能及的所有畫面盡數變得扭曲而荒誕。
濃煙蜿蜒向下,云層墜落于地面,飛鳥沉進水底,樹木高飛,直往天際線而去。
原本喧囂的人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獨自站在這里,看著整個世界開始崩塌。
碎成塊,碎為齏粉。
忽而有一道強光閃過。
再睜眼時,是在教室。
13
窗簾擋在玻璃窗前面,遮去半數烈陽。剩的那一半陽光透窗而過,灑在木質課桌上,打亮了成堆的潔白信封。
旁邊有人在喋喋不休。
「我知道你喜歡他,可事情畢竟都已經發生了,難過也不是個辦法啊。
」
「不如,我給你講個笑話?」
話落,那人清了清嗓子,真的開始講冷笑話:「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了一下。香菇大怒道:沒長眼啊,去死吧!然后橙子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