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總考第一名的那個男生跳樓了。
從學校天臺的頂層,一躍而下。
而我在他的課桌里,找到了數封寫給我的表白信。
字字句句。
都是他生前未曾言明的愛意。
再次睜開眼,我回到了他自殺的前兩個月。
而這一次,我朝他伸出了手。
「黎川,跟我在一起吧。」
或許那段灰暗不堪的日子里,沒有人愛過你。
沒關系,我回來愛你。
1
新學期伊始。
濱江大學物理學院黎川跳樓離世的消息在本市鬧得沸沸揚揚。
所有人都唏噓、都難以置信。
當年以超一本線 155 分的成績被本校錄取。
——這樣的一個天之驕子,怎麼會選擇以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事發后一段時間,一場意外,我回到了他離開的前兩個月。
又費盡心思、蓄意接近。
公式密密麻麻爬滿了整張黑板。
手機日歷最下方是一行倒計時。
「距離第一學年結束,僅剩『64』天。」
2
下課鈴響。
我從一沓心理測評表里抽出屬于黎川的那一份,朝他的座位走過去。
「黎同學。」
他擱下筆,抬眸,語氣淡淡:「有事?」
少年生了雙漂亮的狐貍眼,瞳仁顏色極黑。凝神看人的時候,竟無端引人沉淪。
……前世匆匆趕到追悼會的時候,還以為此生再也不會看到他睜眼。
半晌沒見我說話,黎川輕輕蹙眉,重復又問了一遍:「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噢。」我回過神,把懷里的資料遞到他面前:
「這是你的心理測評表。」
他伸手接過,垂眼隨意掃了一下,繼而挑眉,問:「怎麼,有問題?」
我點頭,肯定道:「有。」
「是嗎……」
黎川隨手扔下單子,漫不經心往后一靠。
看著我,驀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江同學,」他懶懶道,「愿聞其詳。」
「你展開說說,我怎麼有問題了?」
嘶,好冷淡的態度。
要不是前世黎川跳樓自殺以后,我在他的桌兜里找到了數封寫給我的表白信,字字真心,落筆鄭重。
否則就以他現在這副滿身尖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根本沒有人會愿意接近。
我沒理會他剛才的問句,卻越過課桌去,抬手拂亂了他的額發。
如此冒犯的舉止。
少年眼尾肉眼可見地泛起一抹薄紅。
我勾起唇角,對他笑了笑:「黎川同學。」
「你這人,怎麼心口不一啊……」
3
學院里慣例的夏季心理測評,其實原本也沒什麼實際用處。
這一學期,出于對某些因素的考慮,原定于線上展開的心理測評改為線下進行。
學校一看就在敷衍了事。
內容是百度文庫現查的,表格是我這個心理委員趁著早自習去現打的。
而黎川填表的態度則更為隨便:
「我早上起床的時候,多半覺得睡眠充足,頭腦清醒。」
「是。」
「我的日常生活中,充滿了使我感興趣的事情。」
「是。」
「我想當一個歌唱家。」
「是。」
前兩個問題看下來倒算還好,但再往后看下去:
「偶爾我會想到一些壞得說不出口的事。」
「是。」
「有時我會哭一陣笑一陣,連自己也不能控制。」
「是。」
「我曾經有過很特別、很奇怪的體驗。」
「是。」
對于測評表格上的所有問題,無論好與不好,黎川的回答無一例外,全部都是「是」。
不過他敷衍得這麼明目張膽,倒正好給了我一個接近他的機會。
晚自習下課。
我拎著書包快步追上了他。
「黎同學,一塊兒走啊。」
黎川頭也沒回:「不順路。」
「那明天一起吃飯?」
「不吃飯。」
「那我課間過來找你問幾道題,總可以吧。」
他頓住步子,默了默。
隨后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我不會。」
「你連題是什麼都還沒看!」
我咬了咬牙,沒再搭理他,轉身往反方向走。
刻意放慢了腳步。
在心里默數:
「五、四、三、二。」
「一」字還沒數到,就聽到黎川在身后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等等。」
「怎麼?」
「你……生氣了?」
盡管強做出語氣如常的樣子,話音里仍夾雜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
有一瞬間的晃神。
我兀地又想起上一世,他離開之后,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談資的當地某個公眾號上那行刺目至極的文章標題。
——「2015 年濱江市理科狀元黎川跳樓自盡。」
到底,為什麼?
4
和前世一樣,我仍舊負責濱江大學官方微博的運營工作。
有個頭像背景以及個人簡介全都是一片空白的三無賬號每天都給官博發私信。
從一六年的國慶起,從無間斷。
內容也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比如:
「運營同學,圣誕節快要到了。」
「物理學院有只小白貓,以前總喜歡爬到愛因斯坦的雕像上面去睡覺。不過現在見不到了,被人領養了吧。」
「課間出去買瓶水,回來發現課桌上被人放了個蘋果。我看到了是誰放的,還給她了。」
「平安夜快樂,運營同學。」
「y=(0.64|x|−0.8+1.2|x|cos200x)cosx,y=x2+(5x2-4)VIx,能畫出來嗎?」
……
「明天是我生日……第九個,一個人過的生日。」
「下周大概會和導師一起出去一趟。」
「對了,考試順利。」
接收到的每一條內容,無論對方說了什麼,我總會有回復。
由于這一屆人數少,官博的運營從內容制定、規劃發布時間,到和評論、私信互動,都是由我一個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