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面前,站定。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垂著眸,神色晦暗不清:「我以為……這樣能讓你回來。」
只有一句話,我卻聽懂了。
頓時一股怒火從心底竄起,心臟像是被螞蟻嚙咬一樣密密麻麻地發痛。
我用盡全身力氣,隨即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江隨的臉上。
他不偏也不躲,只是笑得有點凄然。
「在會議室里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后悔了。」
我一字一句的說:「江隨,你真讓我感到惡心。」
江隨陪我走過四年,那四年里,他見過我多少次應酬到深夜,甚至喝酒喝到胃出血,而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撐起季家。
他嘴唇翕動:「對不起。」
「我好像中了魔一樣……這段時間腦子里都是你。想起我們規劃的未來,想起你沖我笑的樣子。我大概是真的鬼迷心竅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穿越回那個晚上,把說出那句話的自己狠狠揍一頓。」
我曾經以為五歲的年齡差不是問題,愛意足以支撐我們走下去。
但這一瞬間,我意識到。
四年過去,江隨從來沒變,只是更會偽裝。
「沒那個必要了。」我輕聲說。
「沒有那件事,我們也遲早會分開。念在我們確實相伴了四年,好聚好散吧。」
我輕輕柔柔地說著話,然后殘忍地掐滅了江隨的最后一絲念想。
「那些構想的未來只剩下你自己了。」
「江隨,我要向前走了。」ýž
江隨留在原地,他蹲下來,將臉埋進雙手里,我聽見指縫間溢出痛苦的嗚咽,像受傷的小獸在悲鳴。
但這一次,我不想再心軟地伸出一只手了。
17
走出公司,眼前落下的是久違的陽光。
祁司宴站在樓下,他自然地接過我手中的包,又上前幾步拉開車門。
陽光打在他好看而高挺的鼻梁上,將他的面龐切割得錯落有致,他垂頭問我:「想吃什麼?」
「嗯……火鍋吧。」
祁司宴輕笑:「幸好你的口味還沒變,不然我提前訂的位置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甚至幫我系好安全帶,滾燙的氣息在動作的交錯間落在我的鎖骨處,我突然有些緊張。
怎麼感覺……有點像情侶。
想了想我還是岔開了話題:「謝謝你。」
多虧了祁司宴對我的幫助,不然我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這麼全面地收集到蘇源的證據。
祁司宴單手流暢地打著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語氣里似乎帶著些無奈:「臻一,你永遠不用跟我道謝。」
過去就是這樣,現在依然。
我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
「祁司宴,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轎車依舊行駛得平穩,可我卻明顯地注意到祁司宴襯衫下流暢的肌肉繃緊了。
「不是。」
我有些訕訕。
「不是有點。是很喜歡。」
祁司宴語速很快:「臻一,你不要有壓力,如果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一段新的感情,那就再等等吧。」
「但那天和那小孩說的話確實是我本意。你不用急著拒絕我,我可以等你,反正我已經習慣了等待。」他頓了頓:「從十二年前起。」
我沒說話,偏頭將視線投向窗外,車里一時間只剩下古典樂在靜靜地流淌。
是祁司宴的十二年,也是我的十二年。
未來還有很多個十二年。
窗外有小鳥輕快地啼鳴,有一支明黃的迎春花,它從一片枯黃的綠葉里突兀地冒出來,大咧咧地闖進我的視線。
海城的冬天要過了。
番外:
我和祁司宴的故事開始得很早,在情竇初開的十六歲之前。
我只知道隔壁的漂亮洋房里有一個同樣漂亮憂郁的坐著輪椅的少年,但爸媽管我管得很嚴,我只能悄悄在等家庭教師的間隙透過窗戶看他在綠蔭樹下讀書。
終于有一天,他抬起頭,與樓上偷窺的我對視了。
他沖我溫溫柔柔地露出一個笑,然后敲響了我家的房門。
我對他說:「學鋼琴好煩,練書法好煩,不能吃零食燒烤甜品好煩。」
爸爸媽媽對我寄予厚望,他們希望我成為一個優雅得體的名媛,同時還能成為季家的繼承人。
我腮幫子里塞著祁司宴給的糖,含糊不清地抱怨:「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不想。」
祁司宴沉默地聽著,然后給我遞上一張紙巾,溫柔地拭去我嘴角的碎屑。
……
在除夕夜,電視里播放著闔家歡樂的小品,我卻因為奧數卷子沒做出最后一道題被關在房間里思過。
我抹著眼淚,隱隱約約地聽到底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是祁司宴。
他雙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他喊。
「新年快樂!」
「季!臻!一!要不要來我家吃火鍋!」
鬼使神差的,我順著水管從二樓的陽臺滑了下去,牽上祁司宴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吃火鍋,然后我和祁司宴因為急性腸胃炎雙雙進了醫院。
聞訊趕來的父母將我罵得狗血淋頭,我一言不發。
眼前只記得在祁司宴家里,我說我是第一次吃火鍋。
隔著火鍋前熱騰騰升起的氤氳,祁司宴長睫扇動,意有所指地對我說:「季臻一,想做什麼就去做。
」
后來我慢慢地學會反抗,學會與父母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