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劃破天際,好巧不巧我的房間落地窗前的簾子還未拉上。
乍然明亮的光照得她臉色蒼白。
接著是遲來的雷聲。
她的身軀開始顫抖,她的枕頭掉在地上,輕微聲響被雷聲掩蓋。
我一點都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我走動她面前。
她抬頭,漂亮的狐貍眼蒙上一層水光。
「姐姐……」
她呼喚我。
我沒聽清,皺著眉彎腰。
「什麼?」
「姐姐……對不起!」
她的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往下掉。
我沒有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別哭了。」
我不會安慰人,只能機械地替她擦去眼淚。
在我的安慰下,她哭得越來越傷心。
我抬手,想撫摸她的頭發,她卻猛然抱頭蹲在地上。
「不要……不要打我!我會聽話的。」
我一怔。
一股沖動讓我蹲下身,擁抱住她。
「不要怕,酒酒,不要怕。」
沒有人去拉上那一扇簾籠,閃電在世界中明滅。
當天夜里她發了燒。
姜酒蜷縮在床的邊緣,將自己團成一團。
我嘆了口氣,為她蓋好被子。
雷雨停得很遲,我微微打開了陽臺門。
冷風灌入吹起我的鬢發。
我在桌前抽了根女士香煙。
我并不喜歡這種纖細的煙,煙便是煙,偏偏要加上女士兩字。
設計的香煙被女人夾在兩指之間,煙霧繚繞得更能奪取男人的心。
嘖。
我并不喜歡,可是沒什麼辦法。
我的房間每日都有人來打掃,所有的秘密無所遁形。
我不能擁有姜家大小姐不該擁有的東西。
包括一盒正常的煙。
我仍記得我十六歲,寫過一小段的日記,將薄薄的紙張塞入一本并不常用的書籍。
第二日,我的母親質問我這是什麼。
還好我的日記沒有記錄太多。
只有一段朦朧的情詩。
不寫給誰,是寫給我自己的。
可惜父母并不這麼認為。
他們逼問我,長鞭落在我的背后,我目光渙散地望著虛空。
我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事后母親來到房間安慰我,為我上最好的藥。
藥是頂好的,真真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母親坐在我的床邊,「茶茶,你是要嫁去謝家的,不該有的心思不要有。爸爸媽媽這都是為你好。」
我點頭,柔順地笑:「我知道的,媽媽。」
我想逃離。
我活在掌控中,為了一個男人。
我日日夜夜幻想著成年日,能夠離開這一道牢籠。
那時候我和謝寧還沒有訂婚,我們也沒有婚約,因為他高高在上,而我什麼也不是。
謝寧是我要討好的對象,我存活的全部意義就是成為謝太太。
高一一年的時間,謝寧的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
他知道我是屬于他的,對我有一種強勢的占有欲,不允許我交友,不允許我親近任何人。
他可以風流,我必須守身如玉。
可誰讓兩家的條件差太大。
我接受這一切,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我的人生沒有半點起伏。
直到十八歲那年,姜酒出現。
手中煙燃到最后,點點星火明滅。
我用力將還未熄滅的香煙按在手臂上。
先是布料燃燒的氣息,再之后是火光擦上肉體的難聞的味道。
這讓我有些沉迷。
我神色恍惚進了房間,為姜酒蓋被子時看見了她手臂上的傷口。
我嘆了口氣。
絕望與窒息包裹著我們。
我掖好被角進了浴室。
鏡子里的我精致完美,唇角帶著半永久的笑。
而我脫掉礙事的睡裙。
平日衣物遮掩下的身軀密密麻麻爬滿細長的疤痕。
和我的臉一點都不一樣。
骯臟丑陋,構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我。
我找到被我藏得很好的小刀片,用棉布包裹,握在掌心。
再然后……
我擠壓手臂上長的傷痕再拂去血珠。
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可是我忍不住。
直到夜半,我才整理好一切,回到床邊。
姜酒的眉頭緊鎖,半個身子懸空,被子落在地上。
白色的被子上有點點紅。
我沒有看見。
我將她擺正,撫平她的眉頭。
蠢貨。
我唾棄。
6
我們大學在同一個寢室。
當然,我們和謝寧也是一所學校。
我才不愿意承認她是我的妹妹。
土包子,沒見識,還笨。
這段時間,網絡上真假千金的小說很多。
同學們課間在討論。
我的余光看見姜酒在人群的外圍,認真傾聽。
她不敢參與討論,只會嘀嘀咕咕。
「才不是呢,姐妹肯定會好好相處。」
同學都沒聽見,只有我聽見了。
我壓不住上揚的唇角,愉悅在胸腔震蕩。
恰逢上課鈴響,眾人散開。
我總是挺直腰背,勢必將每一件事情做好,這在摸魚的同學中是如此格格不入。
姜酒學著我的模樣,認真聽了兩節她最討厭的線性代數,趴在窗邊昏昏欲睡。
秋日的暖陽落在她身上,我在心中無奈嘆了口氣,將我的外套披在她肩頭。
這麼睡覺容易著涼。
很幸運,這節課沒有叫到她回答問題,我將她壓在胳膊下的書本抽出,她一邊流著口水一遍呼呼大睡,還無意識地吐了個泡泡。
我拿出手機記錄下姜酒這幅蠢樣,還沒看照片,就心虛地將其扔入保密庫。
下節課這教室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