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愛男友陸巖。
愛到能忍他心里藏著另一個人。
后來他掉進糞坑,需要人工呼吸。
那時我才發現,愛情真是脆弱經不起考驗。
1
「你是他女朋友嗎?」
被這樣詢問時,我呆愣站在原地,臉上淚痕未干。
幾步之外,躺著我的男友陸巖。
我的一生摯愛。
十分鐘前,他踩碎朽爛的木板,失足掉進糞坑。
剛被路過的鄉人用糞勺打撈起來。
昨夜下過一場雨,老糞坑漲水不少。
陸巖在其中沉浮,掙扎。
整整十分鐘。
他該多痛苦啊!
我的視線,落在他雙眼緊閉的臉上。
一年前,初見陸巖時,我渾身濕透站在雨中。
那天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忽然覺得一場無目的漫步也不錯,我走入雨中。
足尖輕點,踩在積水里。
腦海中,回響起好萊塢電影里的藍調風薩克斯。
就在這時,陸巖出現了,他給我遞來了一把傘。
「喂,傘給你,你別淋雨了。」
我怔怔看著他。
鼻腔中,滿是雨水沖刷后清新的氣味。
從此,我的心里就裝下了一個襯衫半濕的白衣青年。
暗戀、追逐一年,我終是站到了他的身邊。
盡管他心中,一直深深藏著一個不能觸碰的名字。
但我依舊舍棄自尊自傲,執拗地倒貼。
覺得能守望他,就是一種幸福。
現在看著他的臉,我的心……
噦————
我逃避一般,將視線從陸巖的臉上移開。
現在陸巖這張臉,迅速地替代了他曾經干凈驕傲的模樣。
雨后清爽肥皂味的青春少年郎,能叫人魂牽夢縈。
但,誰又能忘記現在他掛著辣子皮的眼睫毛呢?
回憶不受控制的被修改,污染。
最終,涂成了幾步之外老坑糞水的顏色和氣味。
2
『求一雙沒有看過的干凈眼睛。』
這句話不合時宜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哎!問你呢?小姑娘,你在那捂著胸口演苦情劇呢?」
一個暴躁的聲音響起。
剛剛用糞勺將陸巖撈起來的大叔,不但身手敏捷,還十分時髦。
苦情劇嗎?
大叔敘事的言辭跟他身上煙葉子味一樣辛辣,刺人心窩。
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只傻鳥。
「地上這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大叔隨手拋了糞勺,嫌惡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呼吸道被堵塞了,需要人工呼吸!」
大叔不但言辭辛辣扎人,還很有醫學常識。
呼吸道堵塞,需要人工呼吸。
我混沌的腦子,準確地提取出了關鍵字。
怔怔的看向大叔,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捏成一團。
緊張、忐忑、茫然……
見我沒有回答,大叔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
從漲水糞坑里打撈出一個不停撲騰的人,并不是一個輕松的活。
大爺也遭到了很嚴重的心理傷害,脾氣自然有些不好。
他怒喝一聲,逼問道:「快說,你是不是他女朋友?」
我的身體,隨著他的吼聲抖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去看陸巖。
他側著頭躺在地上,頭發濕漉漉,夾著菜葉。
我又過電般別開頭。
噦————
3
現場彌漫著復雜的氣味。
空氣都好似凝固住。
我縮起肩膀,腦中亂作一團。
解救我的,是一個大娘。
「不是!剛才我還看見他們兩個吵架呢!」
她手里攥著一把瓜子。
說話間,嘴皮翻飛,吐出兩片瓜子殼。
「我從他兩吵架就跟著看呢!」
大娘的臉上掛著八卦之色,眼中閃動的是吃瓜之光。
「他倆從民宿門口吵到村口,又從村口吵到村尾,男的一直在前邊走。」
「這漂亮姑娘就在后邊,一邊細聲細氣地哭一邊追。」
「男的掉坑前,還說不稀罕這姑娘家有錢有勢,一定要跟她分手呢!」
「哎呀,比電視劇精彩多了!」
大娘的友情現場解說,讓很多看熱鬧圍攏過來的人,露出恍然神色。
這個村莊以春季盛開的油菜花聞名。
村中村民多開民宿做買賣。
因此,他們也格外地閑。
紛紛伸手,向大娘討要瓜子。
真難為了他們,在這惡臭的空氣里還能記掛著零嘴。
手里抓著瓜子,村民們集體點點頭哦了一聲。
然后又集體將視線移向了我。
現在壓力給到了我這邊!
我纖細的肩膀,承受不起這樣的重壓。
也難以擔負起這些期待的眼神。
人生中,從未出現過這樣艱難的抉擇。
4
項真真,你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要猶豫?
我在內心瘋狂的質問著自己。
地上的男人,十分鐘前,還占據了你全部的心。
他是你發誓不離不棄的摯愛啊。
我心中,一直一直說服著自己。
但,頭像是灌了鉛,嘴巴像是被膠水粘住。
我點不了頭,也開不了口承認。
人工呼吸,多麼沉重的字眼。
…………
會臟掉會臟掉會臟掉會臟掉會臟掉會臟掉
不但人臟掉,靈魂也會臟掉!!
真是可恥啊,項真真。
你的愛情,可跨越山海,卻越不過一個糞坑?
我猛地捂住臉,發出一聲悲戚的嗚咽:「不,不——」
旁邊的大娘來勁,對身邊人道:「看,是不是比電視劇還好看?」
火線趕來吃瓜的群眾,紛紛點頭。
救人問話的大爺,神色迷茫站在中央。
左邊,是捂臉哭泣的我。
右邊,是以大媽為首的觀眾。
大爺很迷茫,非常迷茫。
糞坑里撈出來那男的,快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