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就去周承家門口吊死。
「我不活了,除非你跟我去林源家里跪著道歉。
「林源說了,你跟媽一起跪著求他,他還愿意要你。」
我冷哼一聲:「林源放的狗屁你也信?」
我媽聲音凄切:「你跟著周承跑了,以后誰敢要你啊?
「你一個周承玩過的破鞋,林源愿意給你一次機會還不行嗎?」
破鞋。
這句話我從我媽嘴里聽過無數次。
上一世,我要跟林源離婚,我媽就說,離了婚的破鞋誰敢要你?
在她眼里,我不是獨立的個體,也不是人。
我是她女婿的所有物,她養大我不是養大自己女兒,而是給未來婆家養大一個兒媳婦。
「其實媽媽你根本不想死對吧?」
我媽大喊:「你什麼意思姜穗穗?你這個不孝子!」
「你跟我說過三十八次你要去死。
「每一次都是用來讓我妥協。
「媽,其實你根本不想死,你只是在用母親這個身份讓我難受。」
但是我不想妥協了。
長大是個很孤獨的過程,年紀的增長并不代表著長大。
我們只會在認清一件事的本質以后,突然長大。
比如現在,我好像第一次從我媽編織的藤蔓下探出頭,看看外面的陽光。
周承拿了一瓶紅酒上來。
我掛斷電話,看向他:「周承,我以后要活得自私一點。」
6
我媽總是會用死亡來威脅我。
初中在我書包里翻到同學留給我的情書,她扭曲著臉抽了我兩個耳光。
「你要是敢早戀,我就去你們學校門口吊死。」
第二天,我媽拎著情書找到學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罵給我寫情書的人。
「姜穗穗,她沒有爸爸,她和別人不一樣!
「你們家庭美滿,不要來害我的女兒。
「她不好好學習,以后她嫁不出去的!」
我媽不讓老師上課,逼著我站在講臺大聲地喊:姜穗穗不談戀愛,姜穗穗一定和男同學保持距離。
從那以后,同學都意識遠離我。
老師也不敢跟我太親近。
我活得像一個游魂。
我和我媽說,同學都不理我,她會告訴我你好好學習,不用管這些。
這怎麼可能呢?
無數次我坐在頂樓看夕陽,想這樣一了百了算了。
但我不敢,我走了,這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媽孤獨一個人。
我體諒她,她不體諒我。
高敏感人群總是輸在換位思考。
我總是心疼我的母親。
所以我一退再退。
高二,我成績一落千丈。
我媽打我耳光,說我不認真學習。
我跟她哭著說,新來的班主任總是叫我去辦公室動手動腳。
我媽卻不相信我。
「你不用撒這種謊!
「老師會害你嗎?
「人家是為了你好,他不找別人去辦公室嗎?人家是為了你單獨補習!
「你知不知道補課多貴啊?你是不是有病?這種事情你也好意思說?」
那個中年老師身上總是帶著潮濕的汗味。
他曖昧不明的眼神讓我惡心。
每去一次辦公室,我都會在廁所吐很久。
但這些我媽都不在意。
她不允許我的人生有一點超出她預知的偏差。
被老師猥褻這種惡心事,怎麼能沾到她女兒身上?
不可能的,不承認就是不存在。
好在不久后,那個惡心的老師被別的家長舉報,判了幾年。
他被帶走那天,我無比期待我媽能來學校,我想告訴她我沒有撒謊。
可見到她那一刻,我愣住了。
我媽看我的眼神寫滿了嫌棄和惡心。
她說:「你要是沒勾引老師,老師會對你動手?
「學校那麼多女生,怎麼就你被他看中了?小小年紀不知廉恥!
「你要是以后再不自愛,我就去死!」
在男女這件事上,我媽永遠認為所有事都是女人的錯。
但她也會關心我,我發燒的時候,她半夜背著我去醫院。
過馬路走神,有車沖過來她會第一時間擋在我面前。
她對我的愛夾雜著羞辱和控制欲。
如果不是死過一次,我大概不會想清楚這些事。
人總是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十八歲那年,我爬上三千級臺階許愿,希望佛祖讓我媽媽愛我。
但佛祖救不了我。
誰也救不了我。
上一世,周承無數次想帶我離開我媽。
我依然幻想我媽是愛我的,我不能拋棄跟我相依為命的母親。
這種束縛夾雜著親情和道德的考驗。
如果我媽從一開始就告訴我,她不愛我,那我大概就不會幻想了。
可是沒有,她以愛之名,讓我狼狽痛苦地過完一生。
我不想再過這樣畸形的人生了。
7
周承拿走了我的手機。
他問我想清楚了嗎。
「如果你想好了,我們就去領證。
「你的戶口本我們去派出所打印一本就好,結婚以后,你就擁有單獨的一頁了。」
我喝了口酒。
「明天吧。」
周承一愣:「什麼?」
「我說,明天,我們結婚。」
周承認真地看向我:「穗穗,你不要沖動。」
他和上一世一樣,說:「我可以等你。」
我當然信他會等我。
他等了我十幾年。
我不幸,又幸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愛,得到的愛都是幸運。
我吻上他的唇,輕聲地說:「謝謝你,周叔叔。」
謝謝你一直等我,謝謝你愛我。
周承有些擔憂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