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遺憾實在太多。
支離破碎的一生,最終也是潦草收尾。
A 大物理系的天才,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課程結束后,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學生迫不及待地奔到我面前抱起我給她買的畫筆,嘆息:
「唉,如果不是聞老師有事,咱們就可以三個人了。」
我沉思了幾秒,抬頭看向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的聞朝,揚聲脫口而出:
「要不聞老師——」
話剛出口,在他偏頭望過來的視線里,突然停電了,四周頓時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輕輕咳了咳,鎮定地對他撒謊:
「要不聞老師留下來吧,我們……女孩子怕黑。」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忽然「砰」的一聲亮起一簇火焰,聞朝一手壓著打火機,一手虛虛攏著火苗,眉宇的輪廓在光影下被勾勒得愈發深邃,他抬眼望過來,低聲說:
「好。」
借著跳躍的火光,我將點燃蠟燭的蛋糕捧到兩人面前,看著他們一字一句說的認真:
「今天慶祝生命的延續,往后余生都要平安幸福。」
拋開對他的愧疚,沒人比我更希望他往后余生都能平安幸福。
室內光線昏暗,我們一起瓜分蛋糕,甜膩膩的氣味彌漫開來,學生咬著勺子小心翼翼地跑進書房拿來成績表,歡喜道:
「小于老師,我媽說我這次考試進步很大,為了表達感謝,要請你們吃飯。」
我看著表上的一個個分數,想起來上一世的確有這件事,但那時我被徐念夏叫去幫忙搬道具拍照片,所以委婉地拒絕了吃飯的邀請。
思緒回轉,我猛然望向坐在朦朧光影里的聞朝,清晰地認識到,在上一世的吃飯那天,我本應該會和他認識的。
5
但我最終還是沒能順利赴約。
因為我在去的路上為了救一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孩,小腿受傷進醫院了。
為了證明我不是臨時放鴿子,還特意拍了張照片發給了學生家長。
傷口并不嚴重,只是刮傷了皮膚表層,有些火辣辣的疼,不需要住院。
我在等待醫生上藥的間隙,無意間刷到徐念夏的朋友圈,是她們攝影社團的活動照片。
里面也出現了衛澤的身影。
也是,只要是徐念夏,他向來是隨叫隨到。
記得我和他在一起的四周年紀念日那天,徐念夏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在酒吧喝醉后打電話給衛澤邊哭邊說:
「哥,我好難過,你來陪陪我好不好?」
當時我們剛到預定好的餐廳,還沒來得及點菜,他就起身要離開,我說我也去看看。
但被他制止了,理由是:
「恩恩,夏夏從小就好面子,她一定不會想讓你看見狼狽的一面的。」
我問他:
「那你呢?」
「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不一樣的。」
后來徐念夏和男朋友和好后不久,在一次聚會中,她對她男朋友撒嬌說:
「哼,喜歡我的并不只有你一個,要是再惹我生氣,我就不要你了。」
衛澤在一旁沉默地喝了杯酒,什麼也沒說。
其實他應該是一直都明白的,徐念夏知道他的喜歡,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毫無負擔地享受著他的好,同時又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而對于我,衛澤一句「她是我妹妹,也是你朋友」就可以堵住我所有的話。
幸好,如今重來一次,我不會再成為他們的工具人。
包扎完傷口后,我一瘸一拐地離開醫院,結果走到一半突然下雨了,傷口不能遇水,我忍著劇痛連忙找了個可以遮擋的建筑準備叫輛車。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手機沒電關機了。
夏末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就在我認命地準備等雨停時,聞朝出現了。
他撐傘自雨中而來,脫下外套系在我受傷的小腿上,再將傘遞到我手上后,橫抱起我說:
「這里路窄,不好打車,我們換個地方。」
我有些錯愕地靠在他懷里,鼻息間是淡淡的苦柚香,耳邊是他胸腔里沉穩的心跳聲,視線從他突起的喉結劃過,最終落在他的側臉。
坐上車后,我問他怎麼會過來。
他很自然地解釋說是學生媽媽不放心,但又因為她還有會議,所以拜托他來幫忙來看看我,結果我手機關機了聯系不上,找了許久才找到我。
大概是下雨的原因,車廂內一陣潮氣,有些悶熱,我稍稍將車窗打開一條縫,想象不出他到底找了多少地方。
后來我疲倦的神經在放松后被困意侵襲,再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剛到校門口。
聞朝將我小心翼翼地扶下車后,又將我抱到宿舍樓下,臨別前,我對他道謝。
聞言他低眉望著我彎唇道:
「客氣了,于老師。」
艱難地回到宿舍,我才發現受傷的那只小腿上還系著他的外套。
6
去 A 大還外套時已經入秋了。
因為腿傷需要修養,加上一直在下小雨,所以我就沒怎麼出校門。
去找聞朝那天是個周末,天氣晴朗,到校后我才發現自己有些魯莽了,竟然什麼信息都不知道就跑了過來。
這樣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最終的結果是,聞朝沒撈到,卻意外撞上了衛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