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我們分手吧。」
將我從噩夢中解救出來的是一陣手機震動聲,我睜眼放空了幾秒,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日程,猛然想起這時的我找了份家教兼職,給一名高中生補英語。
看了眼時間,我迅速下床洗漱,隨意拿了袋面包后坐車趕到學生家。
慶幸的是我教的是英語,由于工作后需要看醫學類最前沿的學術成果,所以我沒有丟下英語,翻了遍教學資料,有了大概的印象。
我教的是一名高中女學生,給她講完提前備好的課后,開始幫她檢查學校英語老師布置的作文,是個很普通的主題:
十年后的我。
她托著下巴問:
「小于老師,你說我十年后可以成為一位漫畫家嗎?」
我很確定地告訴他:
「你可以。」
用不到十年,八年后,她就會成為擁有大批粉絲,熱度極高的漫畫家。
「那小于老師是不是也成為醫生啦?」
「是的。」
她「唔……」了聲,忽然興奮地指向玻璃窗外撐著一把黑色雨傘,走在綠蔭下的頎長挺拔身影,肯定道:
「那聞老師一定也成為物理研究員了。」
隔著雨簾,我抬頭與他的視線對上,心臟驟然一陣收縮,回憶悄然浮現——
他沒有十年后了。
兩年后,他就會死在一場車禍中。
3
他叫聞朝,是隔壁 A 大物理系魔鬼教授的得意弟子,也是無數女生聊天時的話題中心。
反復登上各個高校表白墻、眾人口中顏值與能力都完美無缺的人,大概唯有出身寒門這一個缺點。
記憶中,我和他的交集不多,只在我們學校的圖書館遇見過幾次,但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大三那年,我去醫院看望生病的衛澤那天。
回校途中和路人一同過綠燈斑馬線時,一輛超速的汽車闖過紅燈朝我們沖過來。
在尖叫與混亂中,橫空出現輛速度驚人的黑色奔馳直接擋下汽車,一陣劇烈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后,兩輛車一同撞上遠處的護欄。
我下意識抬腳跑過去,行至一半,爆炸聲猝不及防響起,火焰霎時隔絕視線,附近香樟樹上的夏蟬安靜片刻后又開始重新嘶聲力竭地鳴叫。
車內無人幸存,我的額角被飛濺出的碎片劃過,留下傷疤。
后來這件事上了熱搜,公布的結果是,那兩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其中汽車司機是賭博輸得傾家蕩產后想要報復社會的人,車內備有汽油。
另一個是聞朝。
車是他教授的,那天他開車幫教授去另外一所高校取文件,回程時恰好經過那條路。
網友迅速扒出他的各種信息,關于他的無數照片遍布全網,有人驚嘆于他的容貌與才華,遺憾于他的離開,也有人感慨:
「拯救了那麼多家庭,他也算死得其所,畢竟只有他是孑然一身。」
自小沒有父親,母親重病死在他高考那年,的確只有他是一個人,沒人會為他的離開感到悲痛。
唯有他當時研究的課題項目突然中斷,此后數年都沒有任何人能夠接替繼續研究。
有一次我帶著花去看望他時遇見了他的導師,是個胖胖的小老頭,他站在墓前沉默著,直到空中飄起細雨,才重重嘆息一聲:
「唉,這孩子……本來是有大好前程的。」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處于失眠狀態,整顆心臟像是被浸泡在水中,沉悶酸脹。
我想,那大概是對他的歉疚與惋惜。
手腕被輕輕扯了扯,我回過神,窗外已經沒了聞朝的身影,耳邊傳來學生的說話聲:
「小于老師,我要去上聞老師的物理課啦,記得我剛剛說的話哦,明晚別遲到。」
其實我剛剛根本沒聽清她的話,但前世久遠的記憶告訴我,明天是她生日,因為她父母太忙沒時間陪她,所以央求我來陪她。
窗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我望向云層中透出的一抹暖陽,恍然想起當初聞朝死后,我在網上看見的關于他的信息——
明天,也是他的生日。
4
可事實上聞朝并不過生日。
因為他出生那天,他的消防員父親在出任務時死在了一場大火中。
甚至沒來得及見他一面。
我想,他大概不會想要生日快樂。
但那是他與這個世界見面的日子,不該孤孤單單一個人。
所以第二天我拎著蛋糕和禮物趕在約定時間之前到達了學生家。
當時聞朝正在講課。
窗外落日西沉,他穿了件最普通的白襯衫,捏著試卷站在木桌一側,低眉看題,斯文清雅。
看見這一幕,我的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后來看見的傳聞。
那是一張尋不到出處也不知道真假的聊天截圖,只有很短的幾句對話。
有人問他:
「聞朝,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恩。」
「去告訴她啊!」
頁面顯示隔了三分鐘左右才回消息:
「算了。」
大多數人其實是不相信他會頂著那張臉玩暗戀的,但當時他已經不在了,真相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即使是真的,那他的暗戀也永遠不見天日。
無論是從未見過的父親,生病死亡的母親,還是不為人知的暗戀,半路斷送的前程,無人惋惜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