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閃光燈閃的我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正好看見了角落里的司年。

他整個人都藏在陰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有些陌生。

移開眼，我緩緩開口：

「記得的，我也非常感謝他。」

「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還是很感謝他帶著我走了很長一段路，如果當年不是因為給他伴奏，我半路為了學業不彈琴了也有可能，那音樂界就要少一個優秀的小提琴手了。」

「哈哈哈哈哈。」

大家被我的回答逗笑，見氛圍很好我順勢提出最后再答一個問題。

「那秦小姐，對司年的經歷，會感到惋惜嗎？」

惋惜嗎？

我也問過自己。

但……

「人生的路是自己選擇的。」

「做下錯誤的選擇，就要承受天賦和才華離你而去的后果。」

「青春年少時會面臨許多誘惑和沖動沒錯，但希望大家都能夠思慮再三，慎重的做好人生每一個決定，一朝行差踏錯，落入深淵，是沒有后悔藥的。」

對記者再三表示感謝后，再抬頭。

那個角落已經空空如也。

第二天一早我被爸媽的大嗓門吵醒：

「悅悅！快醒醒！你上頭條啦！」

我睡眼惺忪的接過報紙。

江城時報的頭版頭條占據了大半個版面，赫然登著我接受采訪的照片。

同樣的報紙，熟悉的位置。

眼前似乎還能看見三年前的那份報紙上，「昔日天才鋼琴少年與女友聚眾吸食笑氣」的社會新聞。

我默不作聲的翻過了這一頁。

也翻過了那段年少的記憶。

13

暑假接近尾聲，馬上要準備回伯克利繼續學習。

離開前的最后一周，我去參加了高中同學會。

「秦悅，你現在可是大名人咯，見你一面不容易。」

「是啊，人也出落得越發漂亮了，學音樂是不是真的能練氣質啊？」

「我妹妹可喜歡你了，也想學小提琴，你能給引薦個好老師嘛？」

「…」

當年鄰座的女生八卦的朝大家擠眉弄眼：

「話又說回來，你們就不想聽聽司年和蔣綿綿現在過的怎麼樣嗎？」

「害，還用說嗎？前陣子報紙你沒看到啊？」

「我聽說可不止這樣呢。」

「當年他倆一起復讀，都沒考上大學就放棄了，因為學歷原因一直沒有找到好工作。」

「司家一直不喜歡蔣綿綿，前兩年就跟司年斷絕關系了，他倆又染上那玩意兒，司年那點積蓄哪經得起這麼花，只能靠打些零工度日，可蔣綿綿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怎麼受得了這樣清湯寡水？聽說啊，在KTV賺快錢呢。」

「啊？這也太勁爆了叭，司大少爺能受得了？」

「哪能啊，就上個月，被司年抓了個現行，兩人大吵一架，分了。」

我默默聽著沒說話，他們繼續絡繹不絕的分享著自己知道的八卦。

我聽的有些頭昏腦漲，起身出去透氣。

半靠在露臺上看著樓下的街景，忽然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背影。

是司年。

看方向是剛從酒店大門出去，也不知道剛才的話聽見了多少。

上次沒有仔細看。

現在的他皮膚黝黑，背也有些駝。

已經是深秋了，身上還是穿著洗到褪色的單衣。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輕微抖動。

很難再將他和記憶中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似是在晃神，他撞上一個彪形大漢，不住的道歉，但對方還是不依不饒了好一會，搜刮了他身上僅剩的錢才肯放他離開。

看著他落魄的背影，我有些失神。

記憶里的司年，要麼是青春洋溢的大男孩。

要麼，是身著燕尾服在舞臺上熠熠生輝的鋼琴王子。

有才華的人總是有些傲氣，過去的他從不和人道歉。

思緒飄回到那年蟬鳴不斷的盛夏。

十五歲的少年趴在少女的桌子上眨巴著眼睛：

「你說我們總是能在一個班，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緣分？」

少女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少年閃爍著眸光鄭重的許下承諾：

「我們注定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將來我們會是德累斯頓國立交響樂團最年輕的首席。」

現在我的確是德累斯頓最年輕的首席了。

只不過身旁那架鋼琴背后的不再是他。

同臺演奏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14

再有蔣綿綿的消息，是在朋友圈看到訃告。

聽說她在上班的時候遇上嚴打，捧著衣服想從窗戶逃跑。

結果腳下一滑掉下去摔死了。

腦海中閃回有關她的許多畫面。

我不知道她是否為青春那幾年的瘋狂后悔過。

也不知道她在決定做這些時，有沒有為自己感到悲哀。

我只知道，這一路走來，我從不曾為什麼人什麼事感到懊悔。

司年也知道這個消息了吧。

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為自己曾經揚言會一生摯愛的女孩流淚。

也為當初做下的決定痛哭流涕。

我站定在聚光燈下，朝觀眾席行禮致謝。

在掌聲中，準備拉響我人生下一篇章的序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