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暗的弄堂里,姜思年轉身離開。
何家司機找到這里,按動喇叭催促我快點上車。
我撿起地上石子,在姜思年站過的墻角,刻下一句話——思年,我是文淑。
風中殘留他唇間薄荷的煙味,我轉頭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姜家。
希望他能看見。
6
回國已是五年后,我的校董爸爸害怕這件事對我的前途造成影響,重金送我去國外留學。
可笑的是,他不知道他原身女兒早已不在,他費心費力供養的是我這個被霸凌而死的姜家女兒。
回國第一天,我被邀請參加同學聚會。
高檔包廂里陸陸續續只到了十幾個人,沒有意外,姜思年沒有出現。
我小口喝著白開水,神色矜持地藏住眼底失望。
五年后的姜思年會是何種模樣?一定更加優秀耀眼。
不止是姜思年,當年參與過廁所霸凌的人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身邊何茉以前的閨蜜,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我,同我說話,「茉茉你眼睛瞄來瞄去,不會是在找姜思年吧?你在國外待了五年,還沒忘記他呀?」
我抿著杯沿,用睫毛遮住眼底的光。
她壓低聲音,「你可千萬別遇上姜思年,他入了最高檢,重啟當年霸凌事件調查……當年你的那些追求者,害死姜文淑的那些人,都以不同理由入獄了,下一個可能就是你!」
「他學了法律?」我萬分詫異,我記得姜思年對電腦很感興趣,想報考的是計算機專業。
按他的成績,完全能保送清北。
「你不知道他妹妹死了,姜思年完全變了一個人,誰都不敢和他走近說句話。
他拒絕了學校的保送名額,自己考上了政法大學,在大學提前修完學分畢業,直接進了檢察院。」
何茉的閨蜜嘖嘖感嘆兩聲,「姜思年真是個天才,別人十年才能抵達的高度,他只要一半不到的時間,為了那個腦癱妹妹,他簡直是瘋了。」
「何茉,這對你可不是件好事……」
五年時光,他不僅沒有忘了姜文淑,還在為她不惜一切地復仇。
而我卻是他下一任復仇目標。
我喉嚨發澀,手中高腳杯一晃弄濕了衣袖,「……我去下洗手間。」
踩在厚軟的地毯上,我有種失重感,酒店垂下的水晶燈下,在一片耀眼的光輝里我看見了姜思年。
他穿著暗灰色的西裝,單手插兜,細碎黑發下的眼睛反射著璀璨的燈影,冷而矜傲,剔透疏離。
我怔怔望著他,想從他身上找到一絲熟悉溫暖的影子。
可是,沒有……
我有些疑惑,短短五年時光,人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大的變化。
他知道我會參加同學聚會,為什麼還會過來?
弄堂里發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我低下頭想匆匆從他身邊經過,高跟鞋太高,地毯太軟,擦肩而過時我扭了腳。
修長有力的手握住我臂膀,不等我回過神,姜思年松開了手,仿若無事地從我身邊離開。
我詫異地撫摸殘存他體溫的地方,眼底涌起漣漪。
是不是姜思年看到了我刻下的字,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這樣欣喜若狂的念頭沒有存在太久,就被狠狠擊碎。
……
回到何家,我打聽到關于姜家的近況。
在我離世后沒多久,我繼父也病重去世了,我的媽媽飽受打擊精神時好時壞,由姜思年贍養。
明天恰好是繼父的忌日。
買來繼父生前最愛吃的青團,我趕到姜家老宅,所有的物件還擺在原來的位置,只是落了一層灰,很久無人住過了。
我悵然看著香案上擺著的兩張黑白遺像,一張是曾經我的照片,另一張是繼父。
「爸,思年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聽說人死后會有靈魂,住在星星上,你要保佑思年……」
剛上完香,房間里傳出聲響,我詫異轉過身,看見昏暗光線下站著高挑的姜思年。
7
我有些緊張,不知道剛才說的話,他聽見了沒有。
要是他追問起來,我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
好在,姜思年什麼也沒問,黑發下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他走到我身側,也給繼父上了香。
他的目光在青團上停了停,問:「你怎麼知道我父親喜歡吃青團?」
我能感受到姜思年身上壓抑冰冷的氣息,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何不高興。
就像我占據了人的身體,也不算是真正的人,我模仿他們的舉動,模仿他們的七情六欲,有時卻不懂真正的愛恨。
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讓姜思年高興,卻事與愿違。
低著頭,我摩挲著指尖,不敢去看姜思年審視穿透的目光。
「剛才你用左手上香,」姜思年鉗制住我的手腕,冷眼垂眸,「何茉你也是個左撇子嗎?」
何茉當然不是,只有曾經行動不便的姜文淑喜歡用更靈活的左手。
我茫然不知應對,傻傻墜入姜思年靜水流深的眼底。
他松開我的手,聲音驟然沒了溫度,「何茉你裝精神分裂有意思嗎?裝成死去的文淑,就能逃過法律的制裁,獲得受害者家屬的原諒?」
他以為我是裝的……
我含糊扯了下唇角,眼睛火辣辣地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