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漆黑,我開始害怕。
突然,一個放大的人臉出現在了玻璃窗上。
我嚇得失聲尖叫,踉蹌地從副駕駛爬到了后座。
那個人臉跟著我。
他一口黃牙、雙眼渾濁,一邊搖晃著車子一邊往車窗上擠壓自己的臉。
無論我躲在哪里他都在,如影隨形。
他想進來。
他要進來。
他能進來。
他進來了。
極度的恐懼,窒息的黑夜,我昏了過去。
從那以后我就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但其實這些跟林顧北沒有任何關系。
只不過因為他回來了,爸爸就把家里的住家阿姨辭退了。
我記得爸爸曾經跟他說過我怕黑,讓他不把我一個人留在黑暗里,讓他無論怎麼樣都要給我留一盞燈。
只不過,他沒放在心上。
十五、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
這三天,林顧北跟個大孝子一樣,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他是個及其細心、體貼的人。
我夾芹菜的時間猶豫了兩秒,下一頓就絕對不會有芹菜。
我只要抿抿嘴,水就會遞到我手邊。
我喜歡稍微燙一點的水,他給我的就絕對不會是溫水。
但是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交流。
林顧北是什麼心思我不知道。
我只是單純的無話可說。
中途的時候吳安雅來了一趟。
林顧北沒讓她進來。
我聽見了他們的爭吵聲,以及吳安雅的啜泣聲。
沈方楊也來了。
坐在我床邊也不說話。
我也沒理他。
突然,他問我:「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我合上手中的書。
「討厭談不上,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沈方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說:「我只是被吳安雅哭煩了,隨口說了一句,可是我沒想到她真的會去做。
」
「什麼?」
沈方楊說吳安雅一直對他哭訴,說害怕失去林顧北,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方楊被她哭煩了,就說:「想看他在不在乎你,就要看你出現危險的時候他會不會第一時間出現。」
所以,那天晚上吳安雅什麼事都沒有,她只是用一個電話考量了一下林顧北對她的感情。
我想結果是讓她滿意的。
沈方楊說:「對不起。」
我搖搖頭,「有沒有這件事不重要,本來在林顧北心里就只有吳安雅一個妹妹!」
「那你可以原諒我嗎?」沈方楊期待地看著我。
他說:「我不知道吳安雅是這樣的人,我以前只是覺得她不容易,覺得你太偏執。」
「知南,我以后不會這樣了!」
「不重要了!」我說。
沈方楊急了,「怎麼不重要?你是不是還是記我的仇?那你要我怎麼樣你才能不生氣?」
沈方楊是個挺單純的人,他做事直接,單憑喜好。
就像從小到大,他就一直不怎麼喜歡我,但至少他不會欺負我。
我說:「曾經你對我的態度可以左右我的心情,但是現在我不在乎了。所以你想怎麼做,你要做什麼,我無所謂!」
「如果你非要我的原諒,那行,我原諒你了!」
沈方楊最后走的時候失魂落魄。
他剛離開,林顧北就端著溫熱的飯菜進來了。
這一波又一波的,說實話有點煩。
我對他說:「你走吧,不用做這些。」
「如果你擔心我報復你妹妹,大可不必。我這人也沒有不講理到這個程度,跟她沒關系我不會把她怎麼樣。但如果跟她有關系,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去找她算賬。」
林顧北沒有說話,他把飯菜擺在了我面前。
我討厭他這個樣子。
沒控制住脾氣,我把飯菜給掀了。
「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我現在就希望你們一個兩個離我遠遠的,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不也是你一直希望的嗎?」
林顧北蹲下身清理地上的東西。
突然,他說:「考上高中的那一年,我知道了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
我一直以為是爸爸找到他之后他才知道的。
他說:「那一年我和安安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可是家里太窮,供不起兩個孩子,他們想都沒有想就把名額給了我,還要把安安嫁出去,給我攢娶媳婦兒的錢。」
「他們對我很好,無微不至,傾其所有,我被這個家庭犧牲似的供養了十六年。」
「可是,他們會這樣對你只是因為你的性別,而不是你這個人。」我面無表情地說。
「而且,不是我們家養不了求著他們養,而是他們剝奪了我們家撫養你長大的資格。」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顧北的聲音沙啞。
他說:「可是承了他們十六年付出的就是我!十六年了,他們自虐式地對我好,他們在自我感動的同時給我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我欠他們,我得報答他們,我的將來屬于他們,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知道這不對,我可以有很多合理的理由去駁斥這些。可是,我做不到。」
林顧北痛苦地弓著背,「我知道他們應該受到制裁,如果他們犯罪的對象是別人,我會毫不猶豫地去贖罪。」
「可是他們犯罪的對象是我,要把他們送進監獄的是我的親生父親。」
「就好像我在恩將仇報一樣。
」
「我知道不應該這樣想,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