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齡找到齊誡,再次試探性地問他為什麼否決她的方案。
齊誡難得心平氣和地回答:「小安很喜歡。那片草地去的游客很少,我也想盡我所能保全下來,算是我對小安的紀念吧。」
孟齡一愣。
然后她不知所措地掐住自己的雙手,眼中涌起淚水,對齊誡說:「這,對不起。」
齊誡困惑地看著她:「什麼?」
他們趕到時,那片草地已經被護欄圍了起來,插上了建設中的施工牌。
我聽見里面傳來除草打樁的聲音,聽見人們雜亂的沉重的踩踏聲。
我生前曾夢想的圣地,即將變成被無數人踩踏的旅游景點。
其實這也沒什麼,難不成我還能霸占它嗎?
只是我想起這世界上我存在的痕跡正在一點點消除——
我想哭。
可我只是一個縹緲的、若有若無的靈魂啊。
我不會哭,甚至連眼睛都不會濕。
任憑這世界消滅我,愛人忘了我,我也無可奈何。
18
齊誡一把拆掉施工牌,沖進去大喊讓他們停下施工。
工人們不肯:「我們現在停下來,進度就趕不上來了!」
暴躁的工頭以為齊誡是來鬧事的,轟他走,抓起一把鐵鍬就朝他扔過去。
孟齡猛地沖上前就抱住了齊誡。
鐵鍬砸在她的肩上。
疼得她皺起眉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齊誡一愣,低頭看著她。
孟齡忍著疼的表情讓人心疼,她還在對齊誡說:「對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這里對你來說這麼重要。」
工人們不為所動,繼續干自己的活兒。
暴怒的齊誡直接沖上去和工頭扭打了起來。
孟齡努力想要阻止他,可是疼得使不上力。
我沉默地看著這哄鬧的場面。
我真矯情,這一刻我在想,齊誡生氣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孟齡。
直到齊誡的合伙人來了,這混亂的場面才得到控制。
「齊誡,你真是瘋了!你為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要斷我們的活路是不是?」
雙眼猩紅的齊誡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小安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你就這麼對她?你明明答應過她不會動這片地!」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她了!齊誡,別給我在這兒裝深情了,你女朋友死的時候你一滴眼淚都沒掉,你就連她的遺照都不肯擺,不就是怕耽誤自己找下一個嗎?你現在裝什麼好男友啊!?」
「她沒死,她明天早上就醒了!」
失控的齊誡那瘋癲的模樣令旁人都嫌惡地退開幾步。
合伙人一把推開他:「你真是有病。」
齊誡摔在地上,神情怔然。
大家都把他當神經病,唯獨孟齡很堅定地扶住了他。
她流著淚,暗自握住了他的手。
19
孟齡去藥房買了擦傷的藥膏,回到度假村時正好遇見在門口抽煙的齊誡。
齊誡看她一眼,問:「還好嗎?」
「沒事。」
「謝謝。」
孟齡一愣,低頭笑了笑:「可能真是我欠你的。」
兩人都不再說什麼,安靜地并肩而立,看著遠處平靜如一面黑布的大海。
畫面美好得像故事的結局,男女主角攜手渡過萬千疾苦難關后終成眷屬。
但齊誡就非得打破這氛圍:「你為什麼還不走?」
「……你吃晚飯了嗎?」
齊誡回頭看著孟齡。
這突如其來的發問仿佛涌動的暗流爆發了,我們都明白,這一句,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變質。
「不關你的事。」齊誡冷著臉轉身回房間。
「齊誡,其實你應該放過你自己……她已經離開很久了,你真的以為她還會再醒來嗎?」孟齡抬手,勇敢地拉住了齊誡的衣角,「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太可憐了。盡快好起來,還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你,明白嗎?」
齊誡拂開她的手:「孟小姐,這些話你沒資格說。」
孟齡卻很堅定:「可是她一定也希望你開心!」
……不。
我其實是個小心眼的人,愛了這麼多年的人就這樣忘了我,我會生氣的。
孟齡又重復道:「她真的希望你開心。」
齊誡忽然笑了,輕蔑的、諷刺的、不禮貌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孟齡,嘲笑她的無知自大。
他用同樣堅定的語氣回應她:「你真的管太多了。」
20
齊誡魔怔了,他努力地想證明我還會醒來,他每天早早入睡,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來。
可惜看到的依然是右手邊空空如也的枕頭。
度假村的項目進入收尾期,孟齡經常主動來找齊誡討論設計。
我能看出她的心思,每當她悄悄抬起眼看向齊誡的側臉時。
眼眸中的情愫,難擋。
她很努力地試圖讓齊誡回歸美好的現實生活,可齊誡不領情。
晚上,孟齡來叫他一起去沙灘上散心。
齊誡垂下眼,兩三下脫了外套。
「我要睡覺了,你還不走?我女朋友習慣早點睡。」
孟齡的臉色都發冷,但她還是揚起卑微的笑容:「那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吃早餐?餐廳里的豆漿你還沒喝過吧。」
「那麻煩你幫我買兩份吧,我女朋友也愛喝。」
「夠了齊誡,」孟齡忍無可忍,「你別這樣……正常一點吧。
」
「最好不要這麼叫我。」齊誡冷著臉把她推出去,一下關上門。
房間里一片安靜,我無奈地看著齊誡。
第二天孟齡滿血復活,依然散發著小太陽一樣炙熱的光芒,拿著自己的設計圖稿來找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