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說，「時雨姐姐，我們一起過這樣的生活。好不好？」

時雨愣了愣，她狡黠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

「那獎金可要全部上交哦。」她說。

好啊。我輕輕笑著說。

沒說的是，時雨指甲劃過臉頰那一秒，很奇怪。

我竟想起小時候，手術刀切開肌膚的感覺。

哦……

于是我明白。

時雨，這個女孩，是我的手術室。

能治愈我一切苦難。

那時我想，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總有一天，我有機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我沒有惡意。

我可以改掉一切的不好。

總有一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以我真實的面目對她說出那句，時雨，我喜歡你。

然后，她會笑著，墊腳拍拍我的頭，「全國賽得第一，我就原諒你。」

然而，比賽沒有了。

時雨，也不會再原諒我。

原來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

是做錯了一件事，卻再也沒有機會去彌補。

29

世錦賽那天，我剛得知自己病復發的消息。

我跑向終點時，看見時雨，突然覺得難以抑制的心痛。

我好像，不能一直陪著這個女孩走下去了。

要說遺憾，還是有的。

我認識時雨這麼久，還沒給過她一個正經的表白。

那段日子里，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時雨。

我想努力過好每一天，留給她的都是美好回憶。

可我太難過了，藏不住這些情緒。

甚至總是想，離她遠一點，會不會更好。

因為，時雨一定會難過吧。

于是，我搞砸了。

不僅在戀愛中冷落了時雨，讓她一天天失落。

還在酒吧里，撞見了時雨，被她識破我的偽裝。

她眼中的失望與委屈，投向我時。

我品嘗到自己的感受。

我篤定，這一定比死亡還要痛苦。

但是，我只能無能為力地，看她走遠。

因為，時雨說，「滾遠點。」

我忽然想到那一夜的父親。

我想，原來自己一直是一個壞小孩。

忤逆父親，欺瞞女友。

卑劣又貪心的我，傷害了真正愛我的人。

以至他們親手推開我。

我必將承受永恒的孤獨，用以償還。

30

日子所剩不多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

想讓時雨原諒我。

可是，我換了很多聯系方式，

向時雨解釋了一遍遍。

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甚至，當我買下時雨的公司，站到她面前時。

得到的，依舊是拒絕。

她說，「你給的，我不想要了。」

而我，我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小時候。

當時，我總會向朋友們呈出貴重的玩具。

這樣，就可以吸引他們和我做朋友了。

可我和時雨在一起時，從不用呈出什麼。

兩個人，只要交付真心就可以了。她說。

在這樣不經意的相處中，時雨治愈了我的童年。

而我童年的伎倆，在她面前又怎麼能奏效呢。

我也想過，要不要坦白自己的病情。

可轉念一想，我已經用謊言綁架了時雨兩年。

又何必，再用真相拴住她幾天呢？

時雨，我總不能讓你一直倒霉下去吧。

31

可是，我還是很想見到她一面啊。

還是很想，回到戀愛時的感覺。

于是我不顧父親和醫生的反對，參加了全國賽。

那時候，我身子已經足夠虛弱，平時走路都會摔倒。甚至在參賽前，腳踝都摔傷了。

但是我知道，這是我最后一次長跑了。

隨著槍聲的響起，我開始奔跑。

久久地，思緒不夠清晰，儼然出現幻覺。

烈日下，人群吶喊。

我卻仿佛置身寂靜深夜的郊外街道。

我勻速奔跑，側前方是騎著自行車的時雨。

風吹起她的馬尾，我看到她轉頭的怒視。

「快點啊！跑快點啊！」

「楚星！Go！楚星！前面是獎杯！」

……

「啊！你小心點啊你！」

我隨著她的節奏加速，又摔倒。

時雨焦急地下車，過來扶我。

低下頭，認真地揉著我的腳踝。

「你跑那麼快干嘛？找死啊！」

她怒斥我，完全忘記她剛才的催促了。

可我很享受，安靜地聽她念叨。

現在呢。

我感到自己腳踝在流血了。

刺痛蔓延到了全身。

我跑得一定很狼狽吧，像兩年前一樣。

那麼，可以像兩年前一樣，

讓我再遇見你嗎？

時雨，我想你了。

可……

我到了終點，零零落落的人群中，沒有她。

我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跪在終點前。

原來，在遇見你之后，

我所有的奔跑，只是為了找到你而已。

32

林起還是發現了我的病歷。

他是唯一一個擔心我的朋友，拉著我去意大利看病。

「你振作點，時雨也不會希望你死。」

我聽見這句話，好像重新看見了希望。

我去了意大利，做了昂貴的檢查，仍然救不回我的命。

「果然啊，時雨說得對，錢買不來什麼的。」

我看著林起欲哭的表情，大笑著沖他揮拳頭。

「別喪，最后幾天，陪我逛逛意大利吧。」

我在意大利的大街上拉著林起拍了張合照。

還是沒忍住，給時雨發了一封郵件。

我想問她，時雨，你后悔愛過我麼？

她沒回復，我想她永遠也不會再原諒我了。

33

我回國準備后事。

隨日子的流逝，我的意識也漸漸流逝了。

關于我的母親，和我說的話，我向父親道了歉。

最后一次出門，我坐在輪椅上。

父親推著我，來到我要求的商場前。

正趕上，那家火鍋店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