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電費都是主家出,可媽媽也跟之前租房子一樣,絲毫不浪費。
王奶奶漸漸接受了媽媽。
我平時住校,周末去媽媽那里,王奶奶還會說:「小虞,今天做條鱖魚,我想吃了。」
其實她不愛吃魚,愛吃魚的是我。
老太婆和小嬸知道媽媽找了這麼好的工作,牙齒都快酸掉了。
老太婆更是污言穢語:「她莫不是跟那個男人不清白吧,兩千塊一個月,哪個傻子這麼造?」
有一次媽媽帶我去三井頭批發市場買衣服,碰到了爸爸和王寡婦。
爸爸想買一件十五塊的短袖,王寡婦呵斥:「一把年紀了,還穿什麼新衣服,家里衣服夠穿呀。」
她給自己兒子買了兩身新衣。
媽媽試好衣服,撩開簡易的布簾出來。
是一條紅花裙子。
媽媽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短了!」
爸爸都看呆了,訥訥道:「好看,但確實是有點短。」
王寡婦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關你屁事,又不是你屋里堂客!」
老板娘一頓猛夸:「短麼子,都到膝蓋了。好適合你,真的漂亮……」
王寡婦舔舔嘴唇,問:「這裙子好多錢?」
「不貴,誠心想買的話,八十!」
王寡婦翻了個白眼:「這還不貴!」
我晃了下媽媽:「好看,買了吧!」
最后,媽媽跟老板討價還價,五十塊買了那條裙子。
王寡婦拿著同款,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憤憤然道:「這麼貴,太不值了。」
我本來已經走遠了,實在沒忍住,回頭對著她和爸爸笑笑:「不貴,我媽媽靠自己買得起!」
她嫁給爸爸十多年,買過的新衣屈指可數。
大多數時候,都是城里的姑姑搜羅來的衣服,小嬸先刮一遍,剩下的再輪到媽媽。
爸爸以前嫌棄過媽媽不打扮。
灰撲撲的媽媽,并不是不想打扮。
是沒有時間,沒有條件打扮。
你看。
離開了錯誤的男人,她身上的灰塵一掃而空。
原來……
她也是閃閃發光的星星呀。
我們走出好遠,爸爸突然追了過來。
他扭扭捏捏地問:「春香,你現在工資這麼高,能借我點錢不?我那堂客管得緊,我連喝酒的錢都沒有。」
21
我生怕媽媽心軟,趕緊說:「沒有錢!」
媽媽溫柔發問:「我沒找你要過甜甜一分錢的生活費,你哪來的臉找我借錢喝酒?」
爸爸臉色臊紅,喃喃自語:「我現在才曉得,還是你最好。」
「我真的不是個東西,我不是個東西。」
他說著,抽了自己兩巴掌。
媽媽看了他兩秒,牽住我的手:「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出幾步我回頭看,爸爸呆愣在原地。
他大概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對他唯命是從的堂客,為何現在變成這樣。
回去路上經過菜場。
我問媽媽要不要買點榨菜。
我們搬到縣城后,她最喜歡吃榨菜,每天都要買。
媽媽搖搖頭:「不吃了。」
「你弟弟剛沒那會,我吃什麼都沒胃口。有一次病了好久,突然就想吃點榨菜。」
媽媽輕輕笑了笑:「結果你爸拿著錢,給自己買了谷酒。連一塊錢的榨菜都沒給我買。」
所以,她自己賺錢自己花以后,才會那麼喜歡買榨菜。
普通便宜的榨菜,是她消費得起的。是她拼命在補償曾經苦難的自己。
「那媽媽今天為什麼不買?」
「吃膩了。」媽媽指著帶魚,示意老板來一條,「我想嘗試點新東西。」
回去后,王奶奶也夸裙子好看:「就該這麼穿。
」
「年紀輕輕的,天天穿得像寡婦樣做麼子?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天天穿紅戴綠。」
那條帶魚沒燒好,有點腥。
王奶奶說:「下回多放點料酒看看。」
很快,高二下學期文理分班了。
除了分文理,還要分重點班和普通班。
老太婆和小嬸他們以為我鐵定進不去重點班。
卻沒想,我不僅進了,還排在理科班第五十名。
而他們的大寶貝金寶,期末考了個班級倒數第三。
真的好笑。
老太婆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無能狂怒:「一定是她把我乖孫的運氣借走了。」
「外地婆娘生出的小雜種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年過年,王伯伯一家從上海回來了。
留我們一起過年。
王伯伯給了我五百塊壓歲錢。
我百般推辭,最后實在拗不過,只能收下。
他還給媽媽漲了 200 塊工資,現在媽媽一個月 2200 了。
媽媽受寵若驚,連連推辭。
王伯伯道:「我遠在上海,我媽又不愿過去,我心里好牽掛。之前找過好幾個保姆都不滿意。」
「有你之后我省心好多。虞妹子,我媽明年也要拜托你多照顧。」
文理分科后,明顯感覺課程要比之前緊張許多。
媽媽在張姨那給我報了補習班。
我不舍得:「媽媽你浪費這個錢干嘛?」
媽媽一本正經:「怎麼是浪費,這是對我寶貝閨女的投資。錢可以再賺,但你高中就這麼一次,媽媽一定全力支持你!」
跟著王伯伯他們待幾天,媽媽也學會說酸言酸語了。
聽得我鼻子發酸。
我想我唯有,拼盡全力,從不懈怠,才能回報她毫無保留的愛吧。
我從高二下學期的理科第五十,考到高三開學的理科三十八。
到了高三第一學期的期中考,我考到了二十九。
黑板上的倒計時數字,清晰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