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夜風將她的外套吹得鼓鼓的。
她的聲音送入我耳朵。
「甜甜,我會跟你爸爸離婚,我一定會送你念高中念大學。」
「那什麼時候離?」
「離婚容易,但我得爭取你的撫養權,你張姨給我提了個法子,得要點時間才行。」
「什麼法子?」
「這個你別打聽,媽媽答應你一定讓你繼續讀書,你安心學就是。」
到家已是十點。
爸爸不在家。
自從媽媽把工資都交給他后,他就跟老太婆吵過幾次。
他只把一半錢給老太婆。
剩下的他全揣自己兜里,天天喝酒到后半夜才回來。
媽媽拿鑰匙開門,隔壁的夏嬸子站在院墻外。
她只有發病的時候神志不清,平時人挺正常的。
夏叔叔對她也不錯。
「我今天看見你男人進了王寡婦的屋……」
媽媽插鑰匙的手頓了幾秒。
夜色黯淡,我看不清她的臉,只聽得她輕輕說:「好,我知道了。」
王寡婦比媽媽還大兩歲。
生過兩個兒子,養活了一個。
寡婦門前是非多,但據我觀察,她的確不是個安分的主。
媽媽哪怕不加班,也總是陪我在張姨那待到很晚才回家。
村里漸漸有了流言蜚語。
村里組織修路,王寡婦更是公然到爸爸面前,讓他幫忙撓撓后背上的癢。
媽媽叮囑我:「你什麼都不要想不要聽,只管好好念書,媽媽一定能將這件事處理好。」
初三第一期期末考,我從年級四十考到年級十五。
班主任單獨留下我:「田甜,看得出你很努力,進步也很大。」
「但按我們學校往年的錄取比例,你必須在年級前十,才比較穩妥。放寒假在家也不能松懈,知道嗎?」
這年冬天,媽媽所在的茶葉廠財務開始出現問題。
過年的工資都沒發出來。
老太婆和爸爸罵罵咧咧的。
大年三十,爸爸說要出去拜年。
一直到十一點半放鞭炮關財門都沒回來。
正月初六我們重點班就開學了。
那會老師真的很好,完全是無償在為我們加班。
媽媽讓我帶給班主任的臘肉,他也沒收。
「你能考上一中,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夜里我學習,媽媽都會陪在我身邊,做手工賺零花。
聽張姨說讀書費腦子,得多補補。
家里下蛋的老母雞,她也一只只殺給我吃。
還托人去縣城給我買奶粉。
如此,五月份的月考,我考到了年級第八。
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刻,我興奮得手都在抖。
媽媽和張姨的眼也紅了。
「穩住,穩住這個成績,你進一中沒問題。」
可我還來不及多開心兩天,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砸來——
王寡婦懷孕了,孩子是我爸的。
10
村里八卦的婆娘們忙不迭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媽媽。
媽媽很平靜,甚至還微微笑了下。
到了家,爸爸和老太婆已經等著了。
爸爸臉上難得有點愧疚:「我當時喝醉了……」
老太婆老神在在的:「春香,這都是你的原因,一天到晚不在家。男人在家里吃不飽,自然要去外面偷腥。」
媽媽垂著頭:「以后你們斷了,孩子拿掉也就算了。」
我都氣瘋了。
想要說話,媽媽死死掐住我,對我搖頭。
老太婆堅決不同意:「懷都懷了,怎麼能拿掉?神婆都說過王寡婦是宜男像,肚子肯定又是個兒子!」
爸爸大怒:「那是我兒子,是我的根,你怎麼這麼歹毒?」
媽媽一字一句:「你們想那孩子姓田,除非離婚,甜甜讓我帶走。」
那時非婚生子上戶口很難,而且傳出去十里八鄉也不好聽。
原來媽媽的算計在這里。
為了繼承皇位的孫子,老太婆和爸爸才會放棄我的撫養權,讓我跟媽媽走。
當初張姨的前夫就是因為小三懷了兒子急著上位,才答應把兩個女兒的撫養權讓出的。
與此同時,王寡婦那邊也鬧起來,說要去城里打掉這個孽子。
爸爸兩頭安撫。
兩頭都想要。
他還企圖從我這找突破口:「甜甜,你要是有個弟弟,以后嫁人也有娘家人撐腰啊。」
笑死人。
撐腰?
吸血才是吧。
媽媽打死不松口,畢竟她是原配,輿論還是站在她這邊的。
王寡婦本來人緣就不好,此時更是被罵出屎。
那天她端著一碗藥站在我家院子里嚎:「你們田家狼心狗肺,孫都不想要,我現在就喝藥把他打了。」
老太婆和爸爸大驚失色,撲上去攔住她。
老太婆訓斥爸爸:「你堂客現在賺不到錢,工資都欠了幾個月,兒子又生不出,要來做麼子,早點離了算了。」
第二天,我請假陪媽媽去領離婚證。
協議書上明明白白寫著:我的撫養權以后歸媽媽。
拿好離婚證,媽媽又趁熱打鐵去辦戶口遷移。
拿到新戶口本的那一刻,我跟媽媽在公安局門口抱頭痛哭。
爸爸摸著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以后有麼子事還是可以來找我。」
「我會護著你!」
媽媽盯著他看了幾秒,狠狠地——
「呸!」
「滾!」
因為急著離婚,媽媽什麼都沒要。
當然,家里本來就窮。
老支書把舊土坯房借給媽媽住,房子年久失修,屋頂鋪的是稻草,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老太婆在村里大放厥詞: